她伸手在衣襟里摸索,摸出比巴掌略大的信笺来。全然不顾木里潇还在场,径直从信封中抽出来看:
——既然木里潇亲手把信交给了她,自然是不顾忌她当面看的,否则干嘛多此一举,直接烧了不就好了么?
所以她不仅看,还看得入神,专注,让木里潇被晾在一旁,还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只是其中内容与其说是信,更像是一篇随心笔录:
七月初九
公主今日想去集市看看,皇帝陛下便派了两百个官兵相护,公主说自个儿头疼,不喜喧闹,陛下便把官兵裁撤至数十人,仪仗也减免了,只留一顶轿子。
而后,我在公主身旁奉茶时,无意中听见公主和陛下出言分辩:“反正是在自家的地界,即便出了宫门,整条街上也都是自己的人,少些人护卫不妨事儿。”
陛下斥责了公主几句,好像是什么:“荒唐!”之类的。因为我不曾看清看请陛下的脸,所以他说的话,我也没有听太真切。
我们这种侍女,听到的东西越少越好,听到了就要烂在肚里,决计不能漏出一分半点儿。
公主在一家装潢考究的首饰店内挑了串红珊瑚手链,血渍呼啦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
还不如柳郎送我的银链子呢。
七月初十 秋
外面日头很毒,公主叫宫里的杂役给她送来了一篮子杨柳枝。
她招呼着我和她一起挥来挥去,说是可以把看不见的脏东西驱走。
外头大家伙都在忙,打扫除尘,洗衣晒衣,整理杂物,偌大个院子,也就公主闺房最清闲了,都是老早就打扫好的,迎面清新湿润的风。
柳郎好些天没来看我了,先前他送我的云母石英散也快吃完了,不知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一想他,心里就急切得紧。
七月十七
今日我收到柳郎的来信,那是他用箭,咻地射进庭院的。
半截箭支埋进树脖子里,我跳起来都够不着。
府里人嚷嚷着找刺客,我却擅自做主,让他们踩着凳子上去把箭扯出来,至于上面串着的东西,也由我来交给公主。
可那上面是柳郎的密信,所以我偷偷瞒下来了。
我趁着公主熟睡,偷偷溜至墙角,撞上别人,就说是公主抄写经书,还没有睡,吩咐我去帮她烧水泡茶。
而后依着柳郎信中的指引,走遍大半个宫城,终于在他一声温柔的“弦歌姑娘”下,找到他的身影。
他是翻墙进来的,穿着黑布衫,拉着手就要带我走。
我同他一起翻过高墙,骑在他牵着的快马上,肆意奔驰。
而后住进同一间客栈。
——信笺到这里戛然而止,让赵嘉婉一时难以接受。
弦歌是打小就跟在她身边的婢女,只比她小两岁。
却被不知哪里来的野男人,轻易地勾了去,连她这个做主子的都不知情。
再一回神,手中的信纸已经皱成了团。
气血上涌,让赵嘉婉呼吸有些急促。
“姐姐,你没事儿吧?”
木里潇忍不住出声问询。
赵嘉婉口中抗拒,起身摸索到了矮桌边:
“没事,潇儿,我,我喝点儿茶…”
倒了一杯奶茶给自己:
“咳…咳…咳…”
连呛了好几口。
木里潇听到这动静,连忙满脸关切地再凑上去:
“赵姐姐?你没…”
又被赵嘉婉给淡然拒绝:
“无妨,呛了而已。”
让木里潇心里怪不是滋味。
本以为经过昨天那事,她和赵嘉婉已经成了近乎亲密无间的关系。
却没想到赵嘉婉除了称呼上亲近了些,平日里表现还是那么生分。
她知道自己不该被这种风花雪月的事儿牵扯住心思,可就是莫名的有点儿不好受。
干脆就没有再搭腔了。
——
赵嘉婉内心却烦乱的很,压根儿没心思管木里潇那点儿写在脸上的心思。
沉着个脸,紧紧攥着拳头。
——她浪费了大半日,被弦歌的信狠戳心窝。
做梦都想不到会是这种展开。
蓦然,弦歌的死状印入脑海。
赵嘉婉恍惚记起,那时,弦歌唤了一声:
“柳郎!”
接着那个姓柳的,袖子中就撒出了混杂着铁锈味道的粉末。
而后的事情,自己就看的不太真切,无法定夺了。
那个姓柳的,莫非是受人之托故意纵火?否则他孤身一人,放火焚了自己…还连累弦歌…
不行,我不能让弦歌白死。
赵嘉婉打定主意,开始谋划下一步,却在看见木里潇的身影时,顿了一下子。
她对木里潇是有感情的,但还不至于超过弦歌那种从小到大,形影不离的安心感。
而且更严谨点儿来说,木里潇爱上的也不是她,而是想象中的她。
她只是在尽力扮演“木里潇喜欢的赵嘉婉”而已。
要留在这儿,密切观察着木里潇呢?还是逃出这儿,返回洛南去打听火灾的事儿呢?
显然,后者对自己来说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