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鸿门十二式,以狠辣著称、天下唯谭清明一人修习的剑法。
“岑惊影!”
沈观情终于赶到,只见谭清明负手立于院中,屋内一片狼藉。
“你来了……”岑惊影看不清,却能感受到沈观情正慌忙跑向自己,“扶我起来。”
沈观情生怕岑惊影身上还有内伤,扶着他坐起来先为他输了些真气。岑惊影咳出了两口血沫,气若游丝地吩咐:“让谭清明进来。”
谭清明不必传话就已然撩袍迈过门槛,区区墙壁根本无法阻挡剑侠第一人的耳力。他将落鸿剑收入剑鞘,而后才转向岑惊影:“岑公子还有何事?”
岑惊影借着沈观情的力才站直身体,大半个身体都靠着沈观情的支撑才不至于当头栽倒。谭清明敛目凝神望向岑惊影的一脸病容,又重复了一遍:“岑公子还有何事?”
“你刚才是想杀了我们两个。”岑惊影的语气不容置疑,“我救过你,你为何要杀我。”
峥嵘剑霍然出手,沈观情把岑惊影牢牢护在怀里,剑尖指着谭清明的眉心,摆出了一副鱼死网破的气势。
“肖凉被流魂反噬,遭了业火焚烧。他若不死,下一个就是你。”谭清明平静地解释,语气里毫无波澜,“我无意害你。”
岑惊影拍了拍沈观情的手示意他把剑放下,语气里的冷冽却分毫不减:“你敢说鸿门十二式里就没有一点杀心?”
谭清明不答反问:“你对鸿门十二式很熟悉?”
岑惊影把头偏向一边,整张脸被沈观情的衣衫掩盖住,让人看不清神情。
见岑惊影不说话,谭清明沉吟了片刻,慎重承诺:“我从未想过害你……”
“不必多言,”岑惊影有气无力地打断,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伸出脚朝肖凉软绵绵地踢了一脚,“我要你帮我破阵。”
沈观情探头朝符纸上瞧了一眼,暗灰色的符纸上用红线勾勒出细密繁杂的花纹,单瞧上一眼都让人觉得头疼眼晕。谭清明二话不说地接过,又掏出一柄短刃塞到岑惊影手里,在一众茫然的目光中淡淡说道:“剖出御魂之人的心头血,方能解阵。”
岑惊影脚下一软,短刃被沈观情夺了过去。沈观情打量了两遍短刃的锋芒,劈手就要将刀尖刺进肖凉的胸膛,却不想被谭清明笑意盈盈地挡开。
“岑惊影的血也被溶了进去,要想破阵,只能让他亲手来挖。”
沈观情眼角眉梢一片冰冷,质问的话还没出口,一旁伸过来的一只素手就已经将二人的对峙打断。岑惊影的手上还蹭着血污,皮肤在血迹的映衬下简直白得惊心动魄。因为过于用力而血脉偾张,淡青色的血管埋在浅而薄的皮肤下,收进宽敞的袖口里。
“我来。”
岑惊影笑着摁住沈观情的手,浓眉舒展,从容莞尔。沈观情被他盯着,原本紧握短刃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开力道,手背却贪恋着岑惊影掌心传来的温热而不舍得放开。
谭清明有一瞬间的失神,心底里某个念头不攻自破。
刀尖刺进肖凉的心口,比刚刚的短匕刺得还要深一些。取心头血的过程没人比岑惊影熟悉,只消轻轻调转刀尖一剜,来自心头最甘甜也最澄澈的血就这样落进他的手中,紧接着被他泼在地上。
肖凉猛地睁开眼睛,瞳孔中扩散的污浊转瞬而逝,虚空里有种看不见的东西正一点点消散殆尽。
岑惊影的心里也能感应得到,四面八方的鬼魅痴魂在弥漫的天光下哭嚎着逃窜,瑟缩回不见边际的幽暗深林,只能窥视旁观人间的温暖。
“让人看顾好肖凉,别叫他没说出幕后主使就死了。”岑惊影把短刃往谭清明的方向一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地面好像不停地晃动,明明诡阵已破,天地却要翻覆颠倒,四周的所用景物都不安地震荡。
这是怎么了?岑惊影愕然地瞪大双眼,心口传来阵阵剧痛。
我不是已经破了流魂阵吗?为什么心口会这么疼?
“公子!”“岑惊影!”
沈观情和谭清明同时扑过去接住即将晕倒的岑惊影,岑惊影倒在快人一步的谭清明怀里,气若游丝地张了张口,却未发出一点声音。
喉头被血腥味锈住,眼睫沉重得如坠千钧。岑惊影来不及想清楚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就已经沉睡进了一片无边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