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这个叙述。”
女人的手合上书页,她咕哝道。
图兰朵并没有掌握古北地语,但是好在她有能够提供翻译的同伴。
与此同时,册子漆面的封皮亮了一亮,似乎是由远处反射的灯光,图兰朵顺着望去——
她好像听到断断续续的“吱呀”声,一扇扇门、一扇扇窗户……缓慢地打开,声音并不怎么明显,也不怎么动听,犹如积年的老旧灰尘。再然后,室内的光倾倒在雪地里。
图兰朵这才意识到,凛冬镇有着终年不化的积雪,这里的夜,应该是和别的地方一样亮,甚至更亮。
她耸肩:“看起来根深蒂固的恐惧,被摧毁起来也很快,不是吗?”
“或许正是因为根深蒂固,所以被摧毁时,才能被每个人所平等地感受到。”镇律回答她。
“那么恐惧被摧毁后,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呢?”
图兰朵假作不在意,语气中却隐含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希冀:“来自无序之都的新牧师?恐惧的种子第二次被种下?毕竟君王需要自己降临之地存在,隐秘地存在,又不能太过招摇。”
“我明白你的希望,图兰朵。”镇律注目着她,他仿佛天生带有洞察人心的特质似的,且能让人知觉到自己是被理解的,因此毫不尖锐,“我们不妨来做个假设。倘若天不夜来接管凛冬镇,公然挑衅六神对于领地的权威,引起整片大陆的注意,不止北边。那么无论结果,凛冬镇的损失一定加倍惨烈,很有可能不复存在。”
是的,六神、六神教会、属于六神的势力……当然知晓天不夜的存在,不止天不夜,地下的神血猎人、给钱干活的雇佣兵……况且总有些醉心研究超凡又没有存在的怪咖,出于某种原因,祂们心照不宣地允许这些挑衅祂们权威的人存在,组成暗地里的世界。
但明面上的世俗权力是不允许被冒犯的。
图兰朵接受这个答案,她早就接受这个答案,任何时候,涉及到神灵的事情只有一种答案:“好吧,那我们是回天不夜?”
“不。”
出乎意料的,镇律回答她,绽放出一个笑容:“来自无序之都的牧师并不能带给凛冬镇什么实质性的改变,不会让诅咒第二次重演。但是愤怒君王可以,所以我们要赶在祂可以之前,去无序之都。”
图兰朵尖叫起来。
“你们…你们——”这个女人不敢置信地喘着气,“我的脑子没有出问题,你的表达也不会出问题——我之前最离谱的想法,不过是把凛冬镇划入天不夜的势力范围!”
她继续尖叫:“你否决了我的想法,然后提出一个更离谱的,几乎不可能成功的想法?!!”
图兰朵忽然想到老板娘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即使你们能够杀死愤怒君王。
然后属于应长生的刀贯穿她的心脏,年轻人答非所问,只说会的。
应长生从来不乱许诺。
镇律的神情依然是那样,图兰朵觉得他一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明白她说的会失败不是句诅咒,而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事实。镇律能包容、理解所有这样说的人——
但他永远会选择应长生。
这确实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属于图兰朵的神智在那告诉她自己:这个该死的世界就是这样,一线微渺的希望属于梦想家,间隔着无数危险生死,剩下统统是昨日重演的盛大死路,一切流血牺牲都将被掩埋。
凛冬镇对于愤怒君王而言具有超凡上的特殊意义,伟大之所以伟大是因为祂们享有所有的统治权。
图兰朵不愿意去精密计算两个维度之间的时间换算,意味着凛冬镇会在多久后被重新诅咒。
“那么…”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你来凛冬镇,究竟是为了验证关于神降之地的猜想,还是…用古东方的谚语——顺水推舟,推波助澜?”
“这是大多数人在加入天不夜后所想过的最好的可能性。”
镇律答非所问,姿态却没有躲避,充满真诚。
于是他补充道:“也是最坏的可能性。”
图兰朵的思绪依旧凝固在应长生那截染血的刀尖。
刀的材质很特殊,是半透的,他的人也很特殊,覆盖那双手的肌肤白得带点微微的透,是什么样的神情呢?图兰朵只记得他垂着眼,一反常态的并不锐利,并不逼人。
至于现在——图兰朵打量他一番,很确定这就是常态的应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