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犹疑,握弓的手就会松。
顷刻之间——
图兰朵只见眼前景象崩塌,四分五裂!
是真的四分五裂。
空间同时碎成许多块,以至于图兰朵的视觉不断随着许许多多块空间碎片放大缩小,见证着它从眼前一角,慢慢扩大,紧接着视线又回退,成为独立的凛冬镇教堂、墓地、酒馆、广场……
这些独立的空间包围着图兰朵,她仿佛上升了一个维度,从神灵的视角俯瞰边陲小镇的几百年,不同的季节、人物、声音、景象……空间碎片流淌到最后,全部探出牧师的头!
包裹着披风泛着红的宽阔下颔。
上升的维度、多重的空间…不断挤压着图兰朵,她每一寸血管肌肉、乃至于大脑和眼球,都逐渐被挤压到极限,下一刻即将爆裂。
赫柏——
图兰朵大脑那是感受不到疼痛的,只有极度的混乱,不同的时间线穿插而过,那无关于她。但这是什么时候?781年,现在,还是中间的某个片段?春夏秋冬?闪过的某一帧,是否凝结着普通人一生也无法挣脱的噩梦和恐惧?她又在什么时期,童年,少年,还是现在?她真的做对,真的逃离,真的看开了吗?
然后这个名字闪过她混沌的脑海,使得图兰朵有一瞬间的了然:原来赫柏清醒之后,临死之前,看到的是这个画面。
所以最后,他因眼球的血管爆裂而死。
“镇律。”
应长生说道。
那样冷淡而直率的语气,只可能出自于应长生。
镇律当然听见了,他在等待,等待应长生,等待应长生是他这一生不可或缺的内容。
如果站在图兰朵的正常视角看,纯粹的,无光的黑暗夜晚一样降临不同的凛冬镇,巨大的红披风竖起一角,像永不退场的幕布,誓死守护自己的剧场。
凛冬镇不同的空间碎片越叠越多,相似的石子路、尖顶房屋、浓雾,最后以铺天盖地新出现的红披风做结尾,预示着应长生永远也不可能抹杀无数时间线里的披风牧师,只能让它们累累地叠着图兰朵,她能够接收信息的血管、神经…似乎已经加载到极限,膨胀到极限。
“镇律。”
已经没有多少空间预留给这些新出现具现化的时间线,它们像群飞蛾将四人包裹,但无光的黑暗仍在降临,抹去原本碎品中或灰或白或红的色彩,应长生却对它们只字不提。
“你说话。”
他冷冰冰地向镇律道,那像个居高临下的命令。
“否则我听到很多声音,我从很多声音里面寻找你的声音,找到的都是假的。”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也不喜欢这里,我讨厌这里。”
“我可以讨厌这里,对吗?”
情感比空间碎片更像强烈的潮水,将镇律吞没。
在这潮水之中,他感到一些庆幸,同时更加懊悔,庆幸他一直牵着应长生的手。
却也仅止于此。
他和应长生都很清楚,图兰朵现在见到听到的,对应长生或许是在凛冬镇的常态。
“阿应,当然。”镇律以包容的口吻说,对于应长生,没有比稳定更重要的,“你当然可以讨厌这里。”
他多希望应长生自由,所以上次相似的问答之中,选择了长篇大论。
但应长生不需要,应长生不需要等待、不需要长篇大论。
“好消息是,我想我们马上可以结束凛冬镇的种种。”
那些不同的空间时间的光点、尖叫、嘶吼,随着掷地有声的承诺,迅速破碎消融,画面飞快转场,转到只剩下单一的一幅,席卷而上铺满他们眼球,五感缓缓复苏,一切俱寂——
牧师披着残破的红披风,阴沉沉看着他们。
他也许是他们先前沿着酒馆寻找的那条时间线中的牧师,又也许只是刚刚千千万万空间碎片中的一位。
已经无关紧要。
牧师提起嘴角:“这不符合你们对超凡的认知,对吗?君王降临留下痕迹,见证者作为凭证,见证者存活,则痕迹永存。可是现在见证者已经死了,为什么凛冬镇没有回归正常?”
他确实问出图兰朵心里的疑惑,然而此刻,谁都不想回答他。图兰朵举起手臂,重新拉弓。
“如果我说,最初的见证者不止你们两个牧师呢?”
低哑的女声再度响起,深绿色裙摆伴随她的步伐,泛着丝绸轻盈的光泽,以及绒面的华贵。
老板娘再度微笑,真正的微笑,年龄感由于微笑无所遁形,皮肤上微微的凹陷与纹路兼具着岁月痕迹和女性的柔美风韵,“愤怒君王降临教堂,你们见到部分的祂,成为部分的见证者。”
“然而,另一部分的祂,无形降临到斯内芙洛德的神像,夺取了斯内芙洛德的北地权柄。”
“你是另一部分的见证者?!”
图兰朵不可置信望着她,“你是斯内芙洛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