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兰朵回以同样的真诚,“如果是你和镇律的话,那没有什么是不合适的。”
她放过这个话题,四处眺望,最终放弃和应长生两人去教堂的想法:“我们用常规手段大概不能找到去教堂的路,这里真是该死的迷宫。但可以找到赫柏,所以我们现在是追上去?”
于是他们沿着天不夜队友间特殊的感应,穿过一个个拐角、斜坡、直路…真神奇,从凛冬山脉往下看时,小镇就那么一点巴掌大的地方,然而当你置身其中,却有走不完的路,和两侧永远相似没有尽头的房屋。
“在那里!”
图兰朵指个方向:“对赫柏的感应有点失灵,只能有个模糊的范围。我是用我的超凡去窥探克诺伊父母。他们情况很怪,我能看到错杂的画面,可是最后停留于脑海能够被我认知到的,仅仅是白光。”
应长生:“不要窥探他们。”
他不喜欢说太多话,没有解释太多的习惯,但图兰朵可以猜到他的用意。
那很危险。
她自嘲道:“危险是我们的宿命。”
应长生淡淡说:“也可以终结你的宿命。”
“……”
图兰朵自言自语:“我真佩服镇律和赫柏。”
话虽如此,她果然没有再次发动能力,正欲往先前的方向找去时,耳朵一动,分辨出不太寻常的声音。
那是窗户插销被打开的响动。
在这门窗日日夜夜锁死的凛冬镇。
“姐姐,哥哥…”
图兰朵赫然回头!
凸肚窗被打开一条缝,缝隙越来越大,露出金发蓝眼的女童面容。
她一手拿着蜡烛,一手吃力地开窗,蜡烛能照亮的范围不大,屋内很暗,只能看见女童身着蓬松的白色棉质睡裙,在凛冬镇终年严峻的天气下,似乎不怕寒冷:“你们在寻找克诺伊的父母吗?我刚刚看着他们跑过去,身后跟着克诺伊和你们很像的一个外乡人。”
她吐字很慢,每说几个单词就要停顿思考,可措辞不像个稚嫩的孩子。
图兰朵放松着刚刚紧弓的指节:“克诺伊父母?他们没有自己的名字吗?”
女童配合地想了一下,回答道:“我觉得是有的,但他们在小镇上的身份只剩下克诺伊父母。”
图兰朵摸到了手背上新蹿起来的鸡皮疙瘩。
她不说话,应长生更不会主动说话,女童将蜡烛放窗台上,用手托着腮:“大家都很厌恶克诺伊父母,认为他们是疯子,整天将自己的死亡挂在嘴边,所以都远离他们,孤立他们,认为这样就可以避免沾染上克诺伊父母的厄运。”
图兰朵脱口而出:“你们连门都不出!”
又谈什么孤立远离?
在物理意义上,每个人都是被孤立的。
女童望着她,笑得很灿烂。
她轻声道:“是的,克诺伊父母的命运,其实是小镇每一个居民的命运,也是大家不愿意出门的原因——以最恐惧的方式死去。”
图兰朵见证过各式各样不太愉快的死亡方式,深知它们不可逃避。
真相,很多时候都会过于残忍。尤其是对于一个小姑娘而言。
所以她依然保持着沉默。
就在那一刻——
图兰朵左侧的肩颈像被冰霜冻住,仿佛有双毒蛇的眼睛正专心致志盯着她。
她右侧是应长生,前面是白裙女童,图兰朵向来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维持着冷静,缓缓朝左侧看去。
她的瞳孔急速缩小。
第四个人在旁听这场对话!
有颗头颅伸到凸肚窗的栅栏中,脖子前伸,下巴仰起,眼睛瞪大。图兰朵甚至分不清哪是谁,是男是女,只觉得连接头颅的,极力伸长的脖子像蛇。
紧接着,那颗头颅若无其事地安回它该有的地方,凸肚窗前惊魂一眼宛若图兰朵错觉,她终于从华丽的白金服饰中确定了来人身份。
愤怒君王的牧师。
“伊莉莎。”
两道声音在喊同一个名字。
一道是低沉的警示,来自牧师:“你不应该和外乡人谈及凛冬镇的情况。”
另一道则略带惊喜。
赫柏不知从哪里折回来,他先向应长生图兰朵解释:“没有追上克诺伊的父母,我感应到阿应你们在附近,于是先来找你们。”
图兰朵皱眉。
这样说,天不夜的感应,没有问题。
烛光下,赫柏眼中血丝隐而不显,那种纯粹的关怀衬得他眸子是明亮而温暖的碧绿,融融如彩画质感:“我向你们说过送走克诺伊后我折返凛冬镇,我记起来了,是为了把伊莉莎他们一起送走,他们也是深受凛冬镇诅咒困扰的孩子。”
他对应长生,对克诺伊伊莉莎总是显得格外克制,意志甚至可以压倒古怪的污染。
后者是因为需要依靠他,而前者——
图兰朵压下可有可无的好奇心。
她下意识认为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个问题。
“送走…”牧师转动脖子,他脖子和头颅俱在的位置,可转动时骨骼的构造像极了蛇,严厉地盯着赫柏:“凛冬镇不允许另外任何一个居民离开!”
是凛冬镇。
不是他本人,和理应作为执法机构的教堂。
图兰朵半张开唇,冷风灌进口鼻,掌心渗出冷汗,寒冷密密麻麻地淹没了她。
她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
赫柏说他折返凛冬镇接伊莉莎他们出去。
而伊莉莎一开始向他们打招呼时,用“和你们很像的外乡人”形容赫柏。
应长生。
她前面看到猎人的直觉是对的,她只能信任应长生。
“那很好。”应长生向赫柏说,“教堂之后再去。”
稚嫩的童声响起,伊莉莎歪着头,眼珠在赫柏、应长生和牧师三人间转来转去:“你说来接我,我不认得你。而且我们不被允许离开凛冬镇。”
牧师阴沉沉地勾勒出一个笑容,脖子那边骨骼咔嚓嚓地摩擦,像不同肢节在碰撞。
像……进食的前奏。
应长生微微俯下身,烛火摇晃一下,伊莉莎看清他的面容,她捂住嘴,以免自己发出惊呼。
伊莉莎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惊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惊呼。
她尚且对外界的美丑没有清晰的概念。
却见识到真正顶级的美貌。
比镇中早已落灰关门的商店中所有陈列出来的人偶都完美,都精致。
应长生无动于衷地反问她:“为什么要管别人?”
他忽略了伊莉莎的前半句话。
同时,不再压抑来到凛冬镇后压抑已久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