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渊睁开眼睛看着他的脸,一瞬间觉得恍如隔世。
以前一直针对他,甚至多次教唆誉儿责罚他,都只是因为他在那乱世中,太过凑巧的出现在誉儿面前。自己疑心太重,太怕不能辅佐好誉儿,太怕他不能管理好这守之不易的江山,所以觉得他的出现太过蹊跷。
乱世之下,他却被包裹在棉被里,身上没有一点脏污,甚至小衣物小鞋子都在里面。一个刻了‘谦’字的玉佩,一张纸条写着‘欧阳谦’三字,明显不是被人遗弃,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直到数年前,西轩派遣使者前来,要求欧阳谦去西轩为质,欧阳谦病成那副样子,还要时刻感念皇恩,记挂誉儿,那时候自己就不再怀疑他的忠心了。就算后面段国离间他们父子的信任,在自己心里,也是不太相信的。果然欧阳谦一人潜伏在段国,密谋布置好一切,然后一举拿下了段国,那么一个泱泱大国,从此便成为了元国的附属国。
他受了那么多委屈,可竟然丝毫都不埋怨誉儿,看到誉儿身体不适,尽管有满腹委屈,还是选择默默留下来为他分担压力。
他想到自己与完颜斑的交手,想到他仇视的眼神,又回溯了年轻时候的行事作风。反思着,或许自己不该一味的刚愎自用,说一不二,或许,有些事,确实是自己做错了。无论是欧阳谦的事上,还是他的事上,也许,自己都错了。
因着自己脾气刚烈,那么多年没人愿意跟自己亲近,除了隐修跟自己对着干,誉儿数十年如一日的恭敬,根本没人跟自己说说心里话。
隐渊独自喝了一口闷酒,涩声道:“叫我一声师祖吧,像对隐修那样。”
欧阳谦看着隐渊有些落寞的样子,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悲伤,蠕动了嘴唇极度不自然的叫道:“……师祖。”
“你很不情愿?”隐渊听了他的语气哪有对隐修那样的小孩子气,有些不高兴。
“长老……”欧阳谦有些无措,立刻改口回来。
“罢了,勉强不来。”隐渊失落的拿起一壶酒站起身独自喝着,欧阳谦看着隐渊的样子,感觉他好孤独。
这个元国的三代功臣,他的一生都奉献在元国和义父身上,从来都没有自我,也没有承欢膝下的子嗣。他爱国爱民,却又脾性刚硬,需要别人的绝对服从,因为这层冷冽的外衣,连义父都不曾亲近过他,他该是多么孤独?
他对自己百般猜疑,自己心里也明白的很,他一直都是在担心元国而已,他全心全意为元国着想,老年了却没有子孙绕膝,没有享受过天伦之乐……
自己少年时有过对他的怨念,觉得他太独裁专断,可是这条道路走到今天,自己已然身居高位,手中掌握着实实在在的权利,才明白了他当初的种种顾虑都是应该有的谨慎。过去消化不掉的怨念,随着他也有了自己的身不由己,他也在自己心里与过去和解了。
因为被防范、被怀疑的是自己,所以自己当时觉得难过和委屈。可如果站在他的位置上,或者站在义父的位置上,他的做法并没有过错。哪怕同样的事换到自己身上,恐怕也不会做的比他更好。
自己对义父百般爱戴,他是教养义父的师父,在义父小的时候呵护他,在义父成人之后辅佐他,这样的感情,比亲生父亲又差在哪里?他的所有都献给了义父,自己为什么不能也同样孝敬他,让他也能安享晚年?
欧阳谦撩衣跪下,诚挚的叫道:“谦儿拜见师祖……”
隐渊一震,回身看着欧阳谦:“你……这些年,我这般待你,你竟不记恨我?”
“师祖全心全意为元国着想,为义父着想,没有师祖的教养,就没有义父在位几十年百姓们的安居乐业。没有义父收养,更没有谦儿的今天,谦儿只会感激师祖的恩情。过去的事早已是过眼烟云,谦儿已经不记得了……”欧阳谦诚挚的看着隐渊,眸子里一片坦诚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