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麻烦事太多,扯上钱就更理不清了——秋焱每次都这样解释,汲清每次都不甚满意,觉得自己像个不值得依靠的局外人。
下午趁着梁玉文做检查的工夫,他瞒着秋焱和曹路见了个面。治疗方案的细节一概不问,他只想知道,用最好的药得花多少钱。
曹路见他十分上心,忍不住透了底,“免疫治疗是最后的办法,三周用一次药,一次大概四万人民币。如果治疗效果理想,第二年可以向厂商申请赠药,费用减半。”
梁玉文到底还能坚持多久,谁也说不好,可只要她愿意治,这钱就一定值得花。
秋焱为筹钱没少受磋磨,再这么熬下去,估计等不到姨妈病情好转,自己的身体先垮了台。汲清不甘心眼睁睁地旁观,决定主动出击,不再等他开口。
晚饭后秋焱架起笔记本电脑准备工作,汲清打着预习功课的旗号挤进了房间,黏糊糊地依偎在他身边。
醉翁之意不在酒,汲清几度欲言又止,漫不经心地扫视课程讲义,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秋焱对他的异常毫无察觉,搬砖搬得非常专注,偶尔腾出手呼噜一把他的自来卷,逗小狗似的。
就这样磨到凌晨两点,卡尔加里的同事离线午休,秋焱也终于得空喘一口气。他整理好桌上散乱的手稿图纸,抬眼发现汲清正目不转睛地朝自己看。
“不声不响的,我以为你早睡着了。”秋焱亲昵地吻他额头,“我想做点宵夜,你要不要吃?”
汲清凌晨不吃东西,但今天打算破个例。他用调羹烦躁地搅和云吞碗里的小葱花,再也沉不住气,“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看出来了,下午在市场你就不对劲。”夜深人静,秋焱把嗓音压得很低,“你想说的话我听完可能会生气,姨妈和阿真都睡了,咱们天亮再聊吧。”
“又糊弄我,”汲清不信他这一套,蹙起眉很不高兴,“去银行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你背着我打电话就算了,办什么事也不讲清楚。”
“我不偷不抢,去银行能干什么。”秋焱被他盘问得不太舒服,还是不肯说实话,“我找朋友借了点钱,明天提现给姨妈交医药费。”
“我问过曹医生了,如果决定治疗,一次需要结清两个疗程的钱。你还想给姨妈换单人病房,护工也打算从临时改成长聘。”汲清掰着手指给他算账,“所有费用加起来超过十万块,复发类癌症医疗险不予理赔,随后的开销只会越来越大,哪那么容易借。”
“不容易借我也已经借到了,先把眼前的困难解决再说。”秋焱明白他的心思,先短暂道了句谢,再搬出陈词滥调回绝他的美意,“随后可能有什么麻烦,我现在真的没精力去想。”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我还都还不清,不想再给你添麻烦。”秋焱故作冷静,食不知味,“别为难我了,好不好。”
汲清最不耐烦听到这些,撂下调羹,“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不需要你还。”
陶瓷调羹磕在碗沿上,发出铮的一声脆响,不轻不重。秋焱身体猛然一僵,脸颊蓦得烧红,咬着嘴唇不吭声,仿佛遭受了极大的羞辱。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汲清意识到自己失言,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是你的男朋友,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人。我有责任为你分担辛苦,而不是像个不懂事的小孩,永远被你护着哄着。”
在最筋疲力尽的时候听到这些话,秋焱感到何其幸运。自己上辈子肯定积了不少德,这辈子才能捡到汲清这么个宝贝。
“阿清,我问你件事。”他淡淡地笑了笑,“茜姐的爱人摔伤了腿,和你在同一家康复中心训练。我听她说你复健压力很大,成绩不理想,甚至会躲进休息室偷偷掉眼泪...是不是真的?”
康复进度缓慢,又跟母亲吵了架,手术后的日子汲清过得乱七八糟。他什么也没对秋焱讲,就是怕对方分神担心,然而秋焱什么都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但什么也做不了。”秋焱笑得很勉强,“这几天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熬。可当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法陪在你身边,想想都觉得不公平。”
点到即止多说无益,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起身收拾餐具。汲清亦步亦趋跟着他走进厨房,一言不发地锁上门,将他抱到案台上亲吻。
猝不及防,又难舍难分。
唇齿纠缠间,秋焱感觉脸上掠过一丝潮气,紧接着听见细若蚊讷的哽咽——汲清在哭。
往常一见汲清掉眼泪,秋焱就把什么都忘了。一味的纵容换不来好下场,他思来想去,还是狠下心把汲清推开。
“你总觉得我把你当小朋友哄,不是因为你靠不住,而是因为我给不了别的。”他别过脸,试图无视汲清脸上极度失望的表情,“你不该吃这些苦,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从麻烦里择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