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益是来找郑怡禾借试卷的,这比直接找郑怡禾借钱还让她震惊。
“我不白要你的,你就把你的试卷给我复印一份,你们用的辅导书名字告诉我,钱我出,你的那本也归我买,每个月先给你两百,不多,等我毕业了给你加,行不?”张嘉益声音里甚至带了一丝恳切。
郑怡禾看看梁雨,梁雨也同样不解。
“你要这个干嘛?就算是想专升本,考试内容也不一样吧?”郑怡禾问。
而且美容美发专升本后是什么,大学有开这种课程吗?
“不是,是给我表妹的。”张嘉益难能可贵的温柔起来,“以前就算了,前几天她突然说要好好学习。她念五中,教学质量你们也知道,不好,我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
“可以吗?”张嘉益问,过大的美瞳片在她眼里滑动。
郑怡禾说不出反对的话,她点点头。
张嘉益笑了,打了个响指:“够爽快,那我每周五去找你?”
说着她又自己否定:“那可不行,你来这里找我吧,省的别人说你闲话。”
郑怡禾知道“闲话”是什么,她突然有很多想问的问题,但她知道她不该问。
所以她什么也没说。
梁雨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该说什么。
“张嘉益,到你的班了!”柜台后的服务生喊人。
“来了!”张嘉益弹跳起来,袖子一撸,头发一扎,活力满满配上飞蛾一样的睫毛,在非主流里都算不上主流。
梁雨看到了她的纹身,手臂上一条粗线段,五厘米左右,青黑色的,边缘晕开了,像个商标。
“还挺好喝的。”她搅了搅奶茶杯,“就是这珍珠怎么有点塑料味?”
“不许嚼,吐出来。”郑怡禾想到了一些坊间传闻。
她们出了奶茶店,继续散步。
“你还记得你上次跟我说的变态的界定吗?”梁雨问。
“你不是没回我吗?”
梁雨吸干了奶茶,把杯子丢进垃圾桶里:“我当时想跟你视频来着,但看时间你好像要上课了,就没讲,然后我就回来,看到你了,我就什么都忘了。”
她们又牵上手。
“可能我没你那么敏感吧,但我也想了很多,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以前上生物课,讲到变态发育时大家都笑,说某某发育成了变态之类的。”
郑怡禾也记得那节课,蝌蚪发育成青蛙,幼生体和成年体形态差距明显,被称之为变态发育。
“后来杜辛悦给我讲课时说,其实变态发育分成两种,一种是完全变态发育,一种是不完全变态发育,后者与前者不同,只经历卵,若虫,成虫三个时期。”
“后边的东西太细,我不想听,他倒是很感兴趣,就换了个方式跟我讲,说比如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从出生开始就和大人一样,另一种则和大人完全不一样,和大人看起来一样的长成大人,就是不完全变态,和大人不一样的长成了大人,就是完全变态。”
“说起这个我可就不困了,我问他,如果生下来的是一个幼儿,若干年后他还是一个幼儿,那这叫什么?”她捏捏郑怡禾的手,“啊,怡禾,这叫什么?”
郑怡禾被她的双眼吸引了,她明知故问:“这叫什么?”
“这叫完全不变态。”梁雨大笑起来,“跟你学的冷笑话方式,怎么样,我出师了吗?”
两人又傻乐起来,好像她们凑在一起就有讲不完的笑话。
“所以我觉得,只要坚持自己最开始的样子,不为大众审美而去改变,就不算变态,最多算小众。”
她发散思维:“你看,之前流行宫斗穿越小说,看校园小说算小众,现在流行校园小说,看刑侦小说才是小众,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骨子里其实是追捧小众文化的,自古以来都追求曲高和寡。而我们也只是取向小众而已,这世上取向小众的人多,大家都小众,小众就成了大众。
梁雨一锤定音:“所以,我们才不是变态,张嘉益也不是,如果求同存异的观念不复存在,每一个和标准不一样的人都是变态,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是变态。”
从变态到变态发育到小众到大众,郑怡禾觉得梁雨才是那个该去打辩论赛的人。
她忽然就轻松起来,她想,我只是为了取悦我自己违背了生殖本能而已,可是遵循本心也是本能,本能对本能,谁又比谁高贵呢?
她又想,其实归根结底应该怪老天,如果老天把她生成一个男的,一切都该顺当了。
但一想到雄性激素要在她体能奔跑,她会顺势长成另一个郑家旺,她又觉得恶心,还算了吧,现在这样挺好。
亲爱的老天爷,我撤回之前对你的指控,郑怡禾想,也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
等郑怡禾闭上眼都知道红灯什么时候变绿时,高中第一次月考结束了。
她考得还行,比较惊讶的是班上那些藏区同学,如果说分班考试时他们还受困于原先比较落后的教育水平,考试成绩不是很理想的话,现在已经有部分人在理科方面超过了H市本来的学生。
这让郑怡禾感到压力在加重。
尽管她已经打算选择文科,但听说最后分班时要考虑综合排名。
如果说初中的物理化学相当于在给一栋房子选址,老师带着你欣赏周围风景,然后在蓝图上画了两个叠起来的格子说这就是你未来的家。
那一进高中,就相当于老师说,好了郑怡禾,休息时间结束,去把挖掘机开过来,我们要动工了。
她还傻傻站在那:“哪有挖掘机?”
一回头,试卷叠出的挖掘机开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