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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并蒂双生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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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很多年前,郗庭一口咬住陆晞的手,鲜血和疼痛提前预支,经过时间的贷款,卷成无法偿还的债务。他逃避的神明与斋戒,在叮叮当当嵌入骨髓的疼痛里,化作逃不开的执念。

那些在身上的伤与痛,强逼出来的爱与虔诚,通通被他奉献给了新的神明。

而在静寂漆黑的深夜,经过全然的膜拜和剖析,他终于完成了最后的献祭。他将和他所割舍的,所选择的,重新融为一体。风呼啸着自多年前来,环绕过西洋与河流,在大陆的另一侧找到所追寻的洞穴。情绪碾成长长的锁链,锁死在他的喉头。

他本以为该尘埃落定的,满足后不复存在的,通通化作缠绕的水意,狠意和理智仿佛浸透在杜冷丁里,带来的唯有暂时的圆融与更深的渴望。

郗庭弄巧成拙。

可是在这样暖洋洋的气氛里,他贴着她的腹部,呼吸间带出疲倦的安稳。他仿佛回到初生时的子宫,世界仿佛巨大的培养皿,他在其中听到隐隐的呼唤,那时他以为是对胜者的欢呼。在无数个黑夜他躺在木板床上,侧耳倾听那似有若无的声音,分辨那到底是嘲笑还是渴望。抑或是残存的自尊的妄想。

而如今,他的耳朵紧紧贴着温暖的脂肪,他仿佛听到宇宙中亘古不变的呼唤,咚咚咚的声响敲击着心脏外的坚冰,一下一下稳固而有力。那一声稳而平的郗庭,仿佛洪钟敲击而上。他以为的伪装与蛰伏,好像掩藏的刺猬被大咧咧翻在阳光下,柔软的肚皮起伏。

居然还记得,他以为她忘了。

说不清是恐慌还是欢喜,他怔在那里,仿佛进入神圣的天国。他忽然意识到教义中的显圣并非虚妄。那一瞬间他身上所有的防御都失去了效用,鄙薄自大轻妄与难堪如冰雪堵塞,又在爆裂的阳光下消融,久违的暖意经由血液流淌入心脏,他忽然抑制不住地想哭。

情绪的浪涛被推动着拍打在礁石上,一下比一下更失控,空气中还残存着暧-昧的声响,带着腥-气的味道勾动体内的渴望。他抱紧她,为他又一次的失控而落泪。

那年他怀着恶意为自己选择的新的神明,到底是居高临下还是自暴自弃?那被堆砌的念想与虔诚,又怎可能一言拂之?

郗庭或许不知道,他以为的渴盼的伪装,俘获神明的诱饵,在阳光照耀下是如何璀璨。那一双眼睛透露出他的所有,他紧张时的小动作,他的渴盼而不自知,使得他本身化作极其美丽的一颗宝石。

而那宝石是他的全部。

陆晞被这宝石所吸引,于是拾起,那宝石内部的小小瑕疵也不甚介意。或许正是那略微的瑕疵,才更能让她驻足,因为抛弃也不可惜。

于是她碾磨着宝石的尾部,磨平那炸起的所有棱角,镇压宝石所有的虚张声势,她看着那宝石污浊了湖水,望她的一举一动彷如神谕。看那宝石为着自己的自欺欺人而崩溃,泄露出最柔软的内里。她的手陷入其间,为其绵软而心神一动。

她俯下身,奖励地赠上一吻,空虚迷茫与惆怅化作流水倾泄而下,他的反应极大地取悦了她。传统的愉悦驱散她的疏离与膈膜,她把玩着他,又一次抚过他的脸颊。

“乖孩子。”

许久没有抽烟了,当夜降下来的时候,陆晞的手指蠢蠢欲动。她披着浴袍,懒散地靠在窗前,指尖的一点猩红在夜空中闪闪,正映着不远处忽闪的信号塔上的红灯。贝壳样的剧院在缝隙处闪着柔润的光,描出坚闭的青贝模样。

可怜可爱。

背后忽然飘上一层暖意,瘦嶙嶙的手臂从腰弯处穿过来,线条分明地叠在一起,像水墨画里浅浅几笔勾勒。其上泛着几道鲜红的血痕,陡然添上几分妖异的风情。

她很喜欢他的样貌。

喜欢到容忍他从后面抱着她,在这样冷清的夜里。

这是她许久来的第一支烟,慕容清离这里几百里更远,所以跳不起来给她塞上电子烟。也并没有让她想要闭掉的人,于是好像她没有理由违逆自己了。当烟雾过肺带来辛辣的刺激感时,她忽然想起白天的事。

有时她厌恶自己的理智。

被愉悦掏空到只能想起低级消遣的时候,她还是能够想起任务的事,宴会并不少,完成剧情点的时候也足够多,她不一定非要在今天去和盛析理建言。不说别的,就只这周,盛家大大小小的宴会就有三场,她总能拿到邀请函的。

那她在想什么?

猩红的光点慢慢向下去了,信号灯还在一闪一闪,像动画片里不详的信号弹。她难得大脑滞涩空空,充满皮层被刺激的顿木感,一只手点着往下去了。陆晞含了口烟,拽着敞开的浴袍拽人到前面来,她靠在他身上,压着他探出去。微微的风吹动发梢,大理石的冰凉隔着棉麻的布料透进来,郗庭只看到陡斜的高楼,像是要压塌下来,两边里黑色的夜裹着七彩的跳跳糖。

她的脸泛着光晕,从无数次的梦里走出来。

烟圈徐徐吐在脸上,她的脸更模糊,在烟草的气味里添了些朦胧,陆晞看着他含水的眼眸,有一瞬间想推着他的腰掼下去,他会消失成一个极小的色素点,在急速坠落的黑色里。她会趴在窗边为他的死亡哭泣,去想他摔成一片狼藉的样子。借西瓜一样的脆片,让她演一出有情人别离的戏码。

她笑着吻下去。

薄荷的凉意和烟草的辛辣为凉薄的夜色填上些风味,她温柔起来很像爱他。

张奇英女士过世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陆晞正和郗庭在画室尝试新的画法,郗庭的后背细腻洁白,很适合浓墨重彩,羊毫狼尾落下去,总能激起几分战栗。细长的毛带着颜料摁下去,线条勾勒的梅花便显出自然的薄红。带着绘好的蕊添上些许露珠。

梢头寒梅,春来报。

手机早没了电,陆晞也没想着去充,在一次嬉闹里郗庭撞上桌角,手机便滑到颜料桶里,陆晞正摁着他在那块儿补了些花枝,等想起来的时候,手机已经被颜料泡透。郗庭红着一张脸搭在她的肩膀上,手臂覆着绑带,他的声音带着哑,“怎么了?”

“没怎么。”陆晞瞥他一眼,话里带着未散的情意,“无关紧要。”

她的手抹在腰上,带上一抹橘红,像夕阳的倦怠。

百花图总是不好画,尤其画纸总在乱动。在战栗中保持冷静,与在颤-动的红梅间点蕊,不知哪个会更难。在陆晞专心致志地落下那一笔嫩黄时,陡荡的气流忽然急促,在静止中陆晞起身,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她捞起手机,随意摁了几个键,还是一点反应没有。

窗外不知什么昆虫在簌簌簌地叫,尖利又沙哑。陆晞把手机扔掉桌上,扯开沾满颜料的白色手套。她的手指修长,指腹带着薄茧。阳光晒出的颜色在长时间的室内环境后消退,仿佛蜂蜜被蚕食,留下苍白的底色。

门敲响了。

黑色的挎包蹲在角落里,陆晞不止一次看到它,在上一次的酒店,在郗庭的暂居地,在他们呆过的每一个地方。黑色的挎包是最经典的款式,耐磨大容量,很不符合郗庭的气质。他总是看起来好像要拿着笔和本做研究,两人靠近后,他就更像什么也不该拿了。

视线掠过去,陆晞没管身后忽然急促起来的喘-息,也没管染上冬雪的百花图。她只是随手扔过去一件黑色外套,盖住了他的身子。然后开门,问怎么了。

她站在中间,身后是泼飞的颜料,来报信的学生什么也没看,只拽着她焦急:“出事了!”

老师过世了。

张奇英女士死得很体面,她好像早料到自己的死亡,于是准备好了一切。桌上是她给自己安排的后事,很传统的书信形式,影像也没有留。她细致地安排自己死后的事情,殡仪馆也联系好,预约了上门时间。说房间内的东西该怎么处理,衣服烧掉,家具什么的预约了专门的人员来处理。遗产呢,一部分很清楚,支援一些老朋友的研究。一部分捐出去,给救学基金会,一部分留给陆晞。

书信上,一一细细列举了陆晞做研究可能会用到的一些器材,告诉她自己一直想做什么,没有做到,希望陆晞能继续做下去,告诉她个结果。有什么研究上的问题也可以和师姐王耀华交流交流。衣服呢,她列出一部分,划出一笔钱来保障,食物呢,每天按照100元的基础餐饮费,排到了陆晞99岁。房子她留给了陆晞,她名下还有一辆代步车,在信里说大概加一次油可以跑多少公里,有哪些要保养的小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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