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能引出盛先生新的怪癖,去窥探别人的隐私。”
很像支起刺的刺猬,那刺也是虚假吗?
“是我冒犯了。”盛析理很干脆地退一步。
两人接下来没再说什么,气氛变得很尴尬。盛析理本想探究一些东西,却不知为何没有以往的灵巧。他的探究总是带着刺,却被陆晞茫然地化解。这次成果实在不够,人该死的死,该活的却没有活多少,成果没有预期的多,但是成本却扩大不知几倍。实在是个麻烦。
麻烦啊。
盛析理闲话,又问些当时的情况。荣家那点小辈的情分不足以让他平息怒火。小辈的长辈也不见得愿意付出多少代价来填坑,就算有这个可能也要拿到证据。什么事不是只凭猜想。问题就在这里,盛析理什么证据也找不到,他所想到的一切都被天灾抹去,好像一切都是他的臆想,事情搞砸之后想要别人来顶包的臆想。
他有向慕容家的人了解过情况,问起来就是茫然的‘她不是在上学么?’就算去问之前的伙伴刘黎,也只能得到干干净净的生意的结论。去大学里调查,陆晞是满勤,闲暇时候大多在实验室里,其余时间全做生意去了。
人做过的事情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平时只是不查,如果真的调查起来,谁能够逃得过?
盛析理碾碎烟叶。
陆晞的履历太过干净。
然而干净也是一种罪过么?
盛析理算不上是个板正的人,在玩游戏的时候,他也会做一些规则外的操作,只是有些事情不值得他跳出规矩去。更何况只是他的猜测呢?灵活些的路又被荣家堵死。于是在找不到验证的痕迹后,他也没有私下里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只是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他忽然很想真实地见见这个人。
这个在他脱离了尚未成熟的稚嫩和惶恐之后,第一次让他怀疑自己的人。
在迈入病房前,盛析理没有太多的念头,好像他只是来看一眼。今天的阳光有些酷烈,夏天总是这样,还未到盛夏,温度已经攀台阶一样蹿上来,他穿着长袖长裤,衣冠楚楚的模样,人造的冷意维持着他的体面。
可是,怎么能那么像天使?
一瞬间他有些恍惚,然而前段时间的经历很快提醒了他,他下意识想皱眉。
盛析理不喜欢她,甚至有些讨厌,当陆晞转过来的时候,那天使一样的幻像忽得消失,平和、自如、坦然,她竟没有一点焦躁与疑惑。
盛析理更讨厌她了。
他这样的人的讨厌是不会露在明面上的,尽管陆晞早可以出院,也并不一定要呆在医院。可是出于盛析理的讨厌,他在合规的范围内限制了她的自由。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有些不体面,但是剧本外多出来的支线,让人看着总是心生烦躁。
可是陆晞那样坦然,坦然到他在疑惑外几乎无端升起怒气,好像自己做了无用功,又像是自己披上戏服,在台上做小丑唱了一场。他想要引起怒气的人却端坐在座椅上,礼貌,平静,好像在嘲笑他小丑也扮不好。
这样不对,盛析理很快冷静下来。他的情绪波动并不该这样大,他看着陆晞,声线平稳地和她解释她这段时间受制的原因。温和、有礼、中规中矩。
奇怪,明明很烦躁吧,很厌恶自己吧。陆晞点点头,像是接受了他的解释,“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呢?”
盛析理不想放她走。
他讨厌变数,讨厌麻烦。
“再做一次检查,没有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盛析理甚至还做着长辈,说了几句荣密很担心她。又说几句慕容家的情况,他的每一句都很和煦,像是机器里设定的温和的场面话。于是陆晞也点点头,做足受到惊吓又担忧警惕的小辈模样。
于是等盛析理走的时候,陆晞甚至还礼貌拜别,“盛叔叔再见。”
他也一颔首,走出病房的时候,他忽然顿住。
一开始,他是想以警告的形象出现的。
为什么,交谈的时候,他下意识带入了自己的私人身份?
他不是真的来作为一位长辈探望的,他是来警告、分析陆晞的状况的。最好能够打探出某些隐秘,或者将陆晞吓住,不要在他在的这段时间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他都做了什么?
盛析理回头望了一眼,蓝白的病房门,贴心的标语,透明的玻璃,他只看到融融的暖色的阳光反射,在玻璃上透出半梦幻的影。走廊上的窗帘垂落,疏漏的光在瓷砖上扑出温柔的暗影,仿佛窗帘也是暖的,要让人摸一摸慰贴的温度。
进门那一瞬间,他好像进入虚幻的空间,他误入陆晞的神国,于是看到朝拜的天使。
而现在在这里站着,他几乎要被温和得有些烫的温度再度拽入那奇怪的国度,心跳得有些紊乱,呼吸间带出些许缺氧的窒息。
盛析理终于皱起眉。
他回过头,像是从沼泽里拔出自己,继续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