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雨。”
“我知道。”
“不冷吗?”
“还好。”
空气中的雨气飘进来,她闻到一股潮湿的味道,好像精神在身体的某个角落腐烂。在下雨天她的心情总不会很好,尤其当她此时站着的地方,正在发生一些她无法完全把控的东西时。
身边人一时无话,好像他站到她身边只是为了提醒她一句。又好像想说什么,最后也没有说。陆晞余光看到身旁人的大拇指和食指摩挲着外衣。她偏头看过去,荣密脸上还是那样一副面具样的神情。
很稀奇,她为什么知道荣密什么时候是真的情绪表达,什么时候是装的呢?
是因为她在度过时间的时候,身体自动收录了那些变化吗?
她身边人的变化,她身体的变化,她思想的变化。
在这个风雨欲来的晚上,夜空暗淡无星,陆晞侧着头看他,这个三年未见大变样的小伙伴。他的拇指和食指僵住了,指腹隔着衣服贴在一起。他的面上还是那样平静无波,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在这样一副松弛神态下,他的内心是怎么样的呢?像拉到极致的弹簧?还是深夜无人的幽冷?
陆晞发觉自己又在乱想了。
其实没什么好想的,正如同她不去想为什么荣密会在她身边,是不是如同那勉强的婚约。她忽然意识到慕容意一定要让她回来,或许也有可能,是因为看出了什么。
一个不入局的人总是看得真切。
慕容意真是失算,今晚的天气实在不好,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开祠堂。话说他和气象局关系那么好,为什么不调控一下呢?是因为不想吗?
他不想,其他人也不想吗?
还是说,今晚有雨,其实是最好的?
远处灯火通明,陆晞越过他的侧脸看到闪烁的灯光,慕容意正在里面骄傲地仰着头,作为被重视的女儿,被认定的继承人。她仿佛在今天接收到了世上所有的善意,烘托得她几乎要忘记自己有个姐姐。
陆晞忽然有些冷。
但这些冷意又算不上什么,她总是习惯的,也是正常的。
身旁的人忽然动起来。
荣密把外套脱下,他感到一股难以遏制的热意,他是不冷的,只是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带上了一件外套。穿不穿外套也没什么,外面确实有些冷,要下雨了。但是此时,他热到几乎受不住那点哄烫,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好热好热。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弯处已经挂着一件外套,在快要下雨的冷意丝丝的现在,每个毛孔都仿佛拼命呼吸着凉意,想要让沸腾的血液冷静一点。
我要做什么?荣密想,我肯定什么也不想做。我来到这里,只是因为这里更方便观察,不是因为其他什么。我问她的那句话,肯定也只是因为我不想要显得太过突兀,所以才进行的寒暄。就像此时,我也一定是因为这不知何处而来的热意,所以才脱下衣服。而不是看到了她手指的颤动,以及下意识抚摸手臂皮肤的举动。
然而他的手像一个木头支架,那衣服好好地待在上面,上面的宝石闪闪发光,他选择了最保暖最漂亮的那件,挂衣服在胳膊上的时候,还故作无意整理了它。
荣密像一只雄孔雀。
他的尾翼足够漂亮,但是他所喜爱的,想要吸引的对象,似乎并不为此动容。
雨开始下了。
雨带走很多味道,空气里变得全是潮湿的雨味。在等着慕容意叫她登场之前的这一段时间,陆晞无事可做。该吩咐的都已经吩咐,不该吩咐的也吩咐不动。她对今晚这一场也没有什么把握,其实她本可以不来。她有很多种方法不来,但她还是来了。
她的手指在轻微地颤抖。
我是在害怕吗?她凝视着那细微的白。
还是在——
那样的念头疏忽消散,或许只是因为太冷,所以冻出了幻觉。又或许是因为真的太闲,所以胡思乱想。
陆晞的心,不在这里,不知散落在什么地方。
荣密的心,也不在这里,不知牵在谁的手里。
两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做什么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地站在这个半开放的露台,不知道为什么地度过这段时光。
忙忙碌碌,碌碌忙忙,长达多年的谋划与布局,多方人士的牵扯。煽风点火,错漏引发,那和性命和前途和荣耀牵扯在一起的慕容家的秘密,那神秘的伊甸之国,那暗藏在甜蜜与温情下的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