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急。”陆晞道，她似乎不在乎慕容清的想法，所以她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她自顾自说下去。

“本来姐姐没有打算把事情捅破的，但是清清做错了事，让事情变糟了，所以清清要负起责来对不对？”

陆晞牵着慕容清往她房间走，慕容清挣扎着想要脱开，却被陆晞牢牢困住，她别扭地被陆晞一直牵到了自己的房间，直到被一把摁在椅子上，慕容清才反应过来似的，“姐姐，我做错什么了？”

明明前一段时间两个人还好好的，今天陆晞就这样一副样子，慕容清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是事情有那么大么？

“本来呢，我们的一致想法，是要让事情无波无澜地过去，这是最好的。”陆晞也没有给慕容清解释‘我们’是谁的意思，她捻着烟，冰凉的外壳贴在指腹，这烟还是慕容清见她抽烟偷偷给她换的电子烟，“但是，清清，你捅破了这一切。”

“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些，我们都不太想要看到的事。”

“比如，他会为了保证荣密的健康，而送我出国。”

“谁？”

“一个对荣密关心备至的人。”陆晞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

“我没有姐姐，”慕容清有些慌，“我真的没有，我只是想嘲笑嘲笑他——”

“顺便给姐姐添些堵，对不对？”

慕容清愣住了。

“清清，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这不是件好事，对吗？”

“清清，你太高看姐姐，有些事，姐姐也无能为力啊。”

慕容清还愣在那里，陆晞早已经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她环看着四周，成柜的人偶娃娃，签名手办，小卡航模香水——航模？

陆晞游曳的视线猛得拽回去，她在一堆娃娃里看到了一个……航模？

陆晞眯起眼，当屋子里出现一个航模的时候，意味着这件屋子里至少有一柜子航模。尤其是慕容清这种喜欢集邮的少女，买什么都要买一套还要备一套。她继续看下去，淡蓝偏粉的色调，清新又不失甜美的风格，是这个妹妹一直以来的打扮方向。

这就显得那个航模尤为格格不入。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慕容清没有注意到，她还在皱着眉头想事情。慕容清一向是可爱的活力满满的，就连做作业也没有这样认真的表情。她的神色变换来变换去，一点不知道遮掩。陆晞叹口气。

“你真是被宠坏了。”

慕容清已经想清楚陆晞什么意思了，她嗫嚅道：“姐，我真没想那么多，我真不知道事情会这样！我以为——”

“——我会解决的——”陆晞拉长声音，歪头看她，“对不对？”

慕容清臊红了脸。

她确实没什么太大的恶意，如果真的让她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陆晞可能会被赶出H国，她不会这样做。她只是觉得姐姐那样神通广大，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让自己的生活全是她的影子，那么她稍微添一点乱又会怎么样呢？更何况她真的不想和荣密订婚，他喜欢的又是她姐姐，那么为什么不能让姐姐和他订婚呢？

姐姐不像她，肯定能把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中。荣密不会舍得为难姐姐的。

这个念头在某个深夜忽得蹦到她脑海里，她极力否认，但是潜意识里未免觉得这样做不好。

慕容清担心陆晞是真的担心，但是当这件事情涉及到她自己，她又很快把担心抛到脑后。反正婚约订的是慕容家与荣家，选谁不一样吗？正式的订婚仪式还没有举行。更何况荣密更喜欢的是姐姐，姐姐那么厉害，还会被荣密拿捏住？到时候岂不是要怎样就怎样？

她的想法如此天真，如此任性，但她真的会试图这样去做。她极力否认，有时候会骗过自己，但是她的行为忠诚地告诉她到底想做什么。

这才是她认知中的慕容清。

陆晞看着她，那个在L国，骄纵的，任性的，有自己小心思但总体又算不上什么大错的慕容清。

“清清，”她忽然叹了口气，问道：“以前的你，也会欺骗自己么？”

慕容清怔住了。

慕容意最近要办画展，没什么时间。陆阮作为贴心人，自然要跟在身边帮他，两人的审美总是有些相似之处的。于是慕容家暂时空了，只有陆晞和慕容清两个正经主子，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慕容清想清楚。

陆晞捏着烟嘴，慕容清塞给她的，是小功率口吸式的，慕容清不清楚陆晞只是喜欢碾碎烟草的感觉，很少抽烟。她只是总是看到陆晞拿着烟，于是自己上网去查，最后忧心忡忡换给她电子烟。

很难说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好像那一刻陆晞才去正眼看她，也不是因为感动，纯粹是因为好奇。她知道这是慕容清担心她，但是从各种方面来说，她认为没有必要。

就像她看着慕容清越来越不像自己，却从来没有提醒过一样。

在国外的时候，慕容清或许还有些天性，她毫不掩饰对于陆晞的得意，夺走母亲和父亲的关爱，也会嫉妒在某方面比她优秀的姐姐，那些浮于表面的恶意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正常的情绪。可她也会开解自己，有自己的事要去做，她会别扭地关心陆晞，面子上却不肯低头。

可是回国之后，慕容清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不妙的东西，那些被宠出来的自信在一次又一次冰冷的视线中消失。陆晞眼看着慕容清因为父亲的一句话回屋大哭，又在舞室里跳舞，一向关心她的母亲却温柔地抱着她，说父亲只是太累了，他还是很爱你的。

有什么正在失去，慕容清很恐慌，她拼命去挽留，然而还是失败。她察觉到父亲会因为她讲的荣密沮丧的事情发笑，于是她就去故意挑衅荣密。她发觉自己越是可爱越是像一个名媛，父亲就会高兴，夸她。母亲也会温和地称赞她。她的成绩没有办法获得真正的奖励，但是越发美丽的外表和古灵精怪的性情可以，于是她把自己朝着天真可爱毫无攻击力的方向培养，有些念头，刚刚浮现出来就被自己压下去。

她慢慢地，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了。

那个让陆晞熟悉的慕容清，在回国之后，渐渐套上一层美丽的皮套，就像她屋子里那些穿着华丽的娃娃。

慕容清友爱手足，敬爱长辈，可爱天真，偶尔有些小小的冒犯，都是可爱小姐身上的可爱之处。

她越发不喜欢动脑子，这样她就还是那个受尽宠爱，家室优渥的慕容小姐。

但是有些东西，是人想压下去，就能压下去的么？

慕容清每次朝陆晞使出的小小手段，都是在求救。只是陆晞，冷眼旁观。

这一次，陆晞其实本来，也是不想管的。

只是她看到了那只航模，那只不是很明显，又稍微有些刻意的航模。她想起了多年前客厅里被烧掉的文件。

好像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于是，她就那么问了一句。

慕容清在晚上的时候，敲响了陆晞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