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来的时候是刘黎开的，她不喜欢低底盘，但是刘黎吵着要试这辆车，于是她就让给了刘黎开。刘黎大她三岁，有驾照。可她只有赛车执照。

这可不是赛车场，没教练的。

陆晞不想尝试被拘留是什么感觉。

今年要选个时间去考驾照了。

她在车子里坐了一会儿，雨滴浸润衣衫，初夏带着热意，雨又凉些，夜淅沥地下，她忽然捂着额头笑起来，笑着笑着，她又开始想，我真是——

我真是——

她摇摇头，把帽子戴起来，又抽出把雨伞。双腿翘在车门上，透过透明雨伞看天幕。

雨在伞上打出圆圆的痕迹，又顺着往下，连成一片。雨微微大了些，她躺在座椅上，看着伞面无规则的痕迹，忽而富有哲理地想起诗，那是一首外国诗人的诗，带着荒凉与致郁。

那诗的印象还残留在脑中，是夜，是星，是黑洞，是灰烬，是失落，是渺茫。

可她想不起来那首诗。

她倒是想起一句不相干的。

月寒日暖，来煎人寿。（李贺的诗《苦昼短》）

天衔乌木灼龙足，吾将饮酒尽高歌。

她又忽而笑起来，腿晃啊晃，像个幼稚的孩子。

司机来了。

她收回腿。

雨越下越大，从丝变成滴，司机问她要不要合起来，陆晞摇摇头。雨仿佛给世界带了散光镜，又擦啊擦想要擦干净。雨坠下来的时候，好像密麻的珠帘，她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想。车开得不快，她去想那首诗，却还是想不起来。

她倒是想起来，雨后，很容易长蘑菇。

尤其是井盖，绿化带。

或许雨后的世界应该算是短暂的童话时间。

像是童话故事书上红色的蘑菇房子。

住着——脸红红的公主。

瞧，前面巷子口，不就是吗？

她一伸手，将蒙头冲出来的人揽进怀里。那人急促地喘，陆晞侧头吩咐：“去司南，最快。”

轰鸣声一下盖住了雨声。现代南瓜马车启动的声音未免不够优雅。

陆晞握住身上人的腰，掌下的肌肤不断起伏，黏腻的衣物下温度灼热。是那个一杯倒的小傻子，不知被人哄着骗着喝了多少。她早知道她来这里，荣密也会来，她前段时间忙着，没时间搭理他，能在外面堵住她，荣密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正好能让她完成剧情点。

只是她没想到，荣密会在这里出事。

是早预定的算计吗？还是赶巧，她为他们提供了机会？

不管怎么样，荣密绝对不能在酒吧附近出事。

这小傻子想做什么，把身边人都甩开了？

追来的人被甩在车后，她升起顶棚。

只是下一秒，她听到了细微的爆破的声音，在后视镜里，她看到了那些人手里的小巧而杀伤力强大的物件。

有车朝他们开来。

“最快！”陆晞一拧眉，倘若再多出一个座，她都能把荣密扔了去操控方向盘。然而此时他在身上压着，活动极其受限。

好在司机的开车技术还算不错。

前方别过来两辆车。

谁的仇家？这样程度的追杀？

鼻端飘来一股血腥味，陆晞正想去看，忽然眼一凛，抓起他的衣领就往下去，晃得他想吐，有什么东西碎了，嵌在玻璃上，撞出网状的痕。她摸到连续滚动的喉结，盲抓了漱口袋给他。他脸埋进去吐得天昏地暗，浑身哪哪都痛。陆晞在腰侧摸了个空。她什么也没带。

荣家该没有那样的敌人。但是慕容家的项目，慕容利和荣盛的关系——但凡想要往上——他们背后到底做了什么？

陆晞揉揉眉心，在脑子里调出原文，字里行间开始找。

哦豁，他那位好二叔的仇家。

陆晞翻出手机，给那位打电话，没打通。于是她又去摸荣密的手机，谁知道他把手机都丢了，她摸到黏腻的水样的东西，那股血腥气越发明显起来。荣密的身子在发抖，神经样的痉挛地抖，他一边抖一边吐，身子几乎弓不起来。

他居然受伤了？

街上的状况已经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有警察在往这里来，无关闲杂人等被带离，隐在车流的车一下子显出来，加速往这里冲，司机提醒了一句，车子便横七竖八撞起来，颠得人七荤八素。陆晞问荣密他叔叔的手机号是什么，荣密微抬头，还没说一句话，又一抖身子埋下去。

蝴蝶效应么？陆晞身上什么也没带。反击也做不到，只能往安全的地方去。血腥气越发浓了，陆晞探手摸下去，从胸腹到四肢，在腹部摸到一个流血的伤口。从荣密上车到现在不过两三分钟，她摸到濡湿的车底面。

陆晞深吸一口气。

穿透伤，利器创口，在腹部。

司南是射击馆，那里有她常用的武器。□□密受伤了，什么心思都要放下。

只能——去医院。

“去最近的医院。”

陆晞一边发消息叫人过来，通知荣家的长辈，一边把情况说了。她强调了违制武器，只要有一个人看到，总要往荣盛的方向去想一想。荣密吐得胃酸都要出来，隐约听到陆晞问他二叔的号码。火在烧，冰在流，他抓紧袋子，强忍着断续吐出一段数字。声音像是水底冒出的泡泡，陆晞摁过去，终于有人接了。

“西区德胜街336号。”

“对，六个人，三辆车。两把武器。”

“我怀疑有个狙-击-手，还没出手。”

陆晞简短报完情况，又皱眉听对面让她往西去，那里有他的人接应。她回荣密受伤了，初步判断是被人捅了一刀，创面不大，却深。此时在流血。

对面呼吸一下重起来。

“往西。”几个呼吸后，那边还是坚持。

陆晞顿了下，答应了。

车子又一次拐道。

银色的跑车在公路驰骋，三辆车在其后追逐。时不时有人探出射击。座椅无法调节，陆晞咬着绷带，一圈圈为他缠绕包裹止血。

两人窝在狭窄的座位里，陆晞闻到浓郁到让人想要呕吐的血腥气，这辆车的内饰不能要了。她做完自己能做的，只抱着他尽量缓解冲突，一切安静下来，她只能听到呜呜声和时不时的笃笃，她看到荣密额头的细汗，在他保养得极为细腻的肌肤上。冷玉汗出如云浆，陆晞忽然不合时宜地想。

她总是会瞎想的。

荣密的状况很不好，任谁被捅了一刀都不会好的，他只是任性了一次，将人甩开了。回去后，他心情不好，孩子气拉了一次那根杆之后，就被人哄着喝了很多酒，很快失去了意识。失去意识前他还在想，谁是小孩？

他好像陷入了深沉的幻境。

无法反抗婚约的是小孩吗？什么是未来？他的未来不是很清楚吗？睡在笑，在笑什么？五彩斑斓的黑在身边涌现，他好像看到一张张放大的脸，讥笑着，不屑的。

一个小孩。

小孩。

他猛得惊醒。

雨一点一点打在身上，后脖颈带着凉，好像有人在拖着他走，他听到了熟悉的不熟悉的声音。意识从梦境遁逃，身体却还是疲倦的，他半梦半醒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冷漠的语调。

“快走。”

走什么？哪去？

他挣扎着，慢慢清醒了。

荣密清醒得不是那样彻底，他的身体还是不听指挥，他朦胧地寻着机会逃出去。跌撞着踹开几个人，他被保护得很好，好到他就算意识到有什么很糟糕的事情发生，也还是在这样的反抗中获得一种电影般的感觉。

我好像主角。

这种感觉，直到刀子攮进身体才消散。

疼痛唤醒了他的感知，身体和意识都开了强制清醒键。

有什么物质在血液里奔腾，或许是酒精，又或许是放进酒杯的不知名物质，又或者是肾上腺素。他爆发出力量反杀了那个人，又为了甩开后面的人加速往前。他跑啊跑，跑啊跑，他感觉自己跑得很快，可身后依旧传来紧追不舍的声音，粗重的呼吸声在脑腔回响，雨水混着血水往下淌。

他甚至感觉到了有手擦过后面的衣物。

眼前一片模糊。

血液的流失带走热量，带走希望。

他恍惚意识到什么叫做死亡。

是一切的终结吗？

荒谬——

火急火燎燃烧，他的身体依旧在奔跑，意识却又再一次分离，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切都那么奇怪，他想停下，他想好像在做梦，雨滴掉落是蒸发，还是血顺着往下？

眼前的世界，光怪陆离。

巷口很近，又好像很远。

他恍惚间听到铃铛的声响，是妈妈晚上睡觉前讲的童话故事里的驯鹿，摇铃叮叮当。他看到满世界的彩虹泡泡，蹦蹦跳跳的七色糖。他看到蝙蝠穿着喜庆的服装，带着滑翔翼俯冲而来。他在满世界的炫彩里，看到了中间那一张，脱离世外的，懒怠的脸。

风、雨、凉、热、嘈杂，一同涌进来。

自她消弭。

他的眼睛一下亮起来，嘴张着要叫。他看到她的视线看过来，王子一样伸出手，轻而易举将他带上车。他看到恍然天光，疼痛压不住的希望。

他一下安心了。

他将要沉沉睡去。

“荣密！不许睡！”

“醒着！”

陆晞一下下打他的脸，然而他失血过多，又强制脱逃，呕吐带走最后的力气，他浑身瘫软，便是连电话号码也是强说的，冷汗急出，他连呕吐的力气也没有，只张着嘴，无力地喘气。鲜血洇透纱布，陆晞按压着止血，又摸到滚烫的身躯。

糟糕，不会发炎了吧？

陆晞混合着药粉缠的纱布，她一咬牙，摸到额头滚烫，又生喂进去几片药。

书里也没有写这个啊？该不会真是蝴蝶效应吧！这么大的事儿书里就提一句‘因为意外，荣盛和荣密关系更加亲近，俨然是父子了’合理吗？

合理吗？

就被她赶上了是吧！

眼见着怀里的人眼睛开始失焦，陆晞有些急了。她该做的都做了，荣密死也不能死在她手里。暂且不说荣密的身份，就说这个事儿！

“嘟嘟嘟——”

屏幕亮了，陆晞看过去，是荣盛的。

接应的人到了。

【剧情点五完成100%。剧情完成度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