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至少不该嫉妒一个女人。
可是每次他回来,都能看到陆晞和云芸在笑,管家想要讨好他,拿这段时间的记录给他看。还要说一句两人相处得很好。
很好,当然好,有时候路肃悄悄回来,看到两个人黏在一起的身影,甚至恍惚那是一对小夫妻,丈夫在照顾怀孕的妻子。
路肃憋了一肚子气,正好最近工作很忙,有个大项目,他索性住在公司不回来了。只有医疗团队时不时汇报进度,他们初步定在了血液之中。目前路肃靠分泌物来维持睡眠。他给云芸安排了汗蒸,又收集汗液说要从里面进行某种物质的检测,来判断身体的健康程度。
因为汗蒸得频繁,云芸经常要喝很多水。
收集的汗液,经过净化提纯,被制作成香水,摆放在了路肃的桌面上。
每当云芸和陆晞抱怨汗蒸的难受时,陆晞大概猜出了路肃在做什么。她摸摸云芸的头,云芸就说我也知道是为了我好,可能是我太娇气了吧。
等到医疗团队再来抽血的时候,陆晞把其中一位叫到一边,向他们了解上面给他们布置的抽血频次和毫升数量。陆晞了解清楚后皱皱眉,说她到怀孕后期了,身子重,本来营养就很难供应上,再这么抽下去不行,以后减半吧。
医疗团队的领头人说他们做不了主。不过他们会把陆晞的话传达给路肃。
在抽完血的几天后,路肃回来了。
那时候陆晞不在屋里,云芸说她想要花环。于是陆晞抽了个时间去花房取了几支。天气寒冷,要是看花的话需要到温室来。陆晞一边查着禁忌,什么花可以用,什么花不能,一边笨拙地编起来。在她编花环的时候,路肃进了屋,被管家引到了云芸的胎教室外。
路肃问陆晞呢?管家说小姐在温室,说要给云夫人编花环。说会在六点前回来。
路肃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都没有得过陆晞编的花环。而且陆晞会编花环吗?
他看着屋里捧着书念给肚子里孩子听的云芸,很烦躁。
屋里的胎教老师也注意到了屋外的男主人。她顿了下,在这个故事念完后打断了云芸。
看到路肃后,云芸那快乐的小鸟一样的神情一下子拘谨起来,好像回到了她刚开始来到这儿的时候。
路肃进到屋里的时候,没有换衣服,衣服里还沁着外面的寒气。马上要过年了,这段时间陆晞和云芸商量着要买些什么年货。云芸说他们那边的习俗,陆晞时不时附和两句。后来陆晞问云芸,想要见亲人吗?
云芸顿住了,她沉默下来,摇了摇头。
她怕陆晞觉得她冷漠,但是她又怀着一种固执的念头,不去解释,像是被宠出来的小孩,受到冤枉也不解释,看那些人什么时候意识到她不是那样的人。然而陆晞没有再问,她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那天云芸很沉默,看起来很丧。和陆晞交流得很好的老师问她怎么了,说孕妇最好还是要高兴一些。
晚上睡觉的时候,陆晞把云芸拢到怀里,笑着问她生什么气。云芸不说话,陆晞就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云芸惊觉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她茫然地想着我怎么也这样了?她从没有这样恃宠而骄,要人猜过。这样的情态,她只在自己的异母同父的弟弟身上看到过。
没有糖吃的孩子是不敢假装推拒的,因为真的推拒那糖就会到别人手里,只落下懂事的名号。云芸心里涌上一股酸楚,她不知为什么酸楚。然后没等她开口,陆晞就抱住她,在她耳边道:“让我猜猜,是不是白天我问的那个问题?”
怀里的人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陆晞一边为她拭去泪水,一边笑着道:“我不问你,是相信你。我们相处了这些时间,足以让我了解你。你又善良又大方,心思细腻又懂得回报。你这样心软的人,如果连血缘上的人也不见,只能说明那些人坏到底,一点可以拯救的可能也没有了。既然如此,又何必提起来让你伤心呢?”
云芸的眼泪止不住落下来,她甚至抽噎起来,还要捂着脸背过身去,不要陆晞看,怕她觉得失态。陆晞就笑着哄她,把她的脸从被子里挖出来,拭去泪水。
“别哭啦,再哭哭成小花猫啦。”
云芸还是哭,睁着眼哭,泪水一咕嘟一咕嘟涌出来,好像有止不禁的泪。陆晞见状只好讨饶,“是我的错,我不该逗你。可别再哭了,到时候眼睛红了旁人问起来,我可怎么办呢。”
她唉声叹气,做出一副为难样子。云芸被她逗乐,破涕为笑,她拽纸捂着脸,声音里满是笑意和骄纵的轻松意味。
“活该!谁让你逗我!”
云芸从没这样被人哄过,陆晞哄起人来分外体贴,她考虑不到的陆晞能做到,她不清楚的叫陆晞就能解决。她的人生,理想,和陆晞的都全然贴合,从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从来没有。
此时云芸看着路肃,心头忽然冒出一股火来,这样的陆晞,这样的陆晞,又能够做错什么呢?他有幸和陆晞一起长大,居然还舍得关陆晞禁闭。
云芸下意识地忽略,如果不是路肃强制陆晞在家,陆晞可能根本不会和她相处得那样久。但是她同陆晞贴近,自然也只考虑陆晞的意愿。
在管家和路肃说完这段时间的事情后,路肃问了她几句,不痛不痒。当路肃听胎教的老师说得不耐烦,频频抬起手腕看表的时候,云芸忽而出声道:“您在等陆晞吗?”
她该叫陆小姐,但是她不愿意。
路肃顿住,看她。
“您和陆晞关系很好吗?”她倔强地看着他。
他身上的寒意让她有些难受,她这段时间被养娇了,一些以往没什么的也忍受不了了。那寒气源源不断地钻到她身体里去,她昂起头,看着阻止管家提醒的路肃点点头,看着她,好像想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您和陆晞关系好,为什么还要关她禁闭呢?”
照顾了云芸一段时间的胎教老师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她感觉事情不对。这是份十分不错的工作,雇主大方又没有什么要求,照顾的人也省心。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但是对面男人的表现真的不大对啊!
她接受到管家的信号,在后面偷偷拽了拽云芸的衣服提醒她。云芸理也没有理,一鼓作气,好像怕自己一旦停下就没有勇气说出口似的。
“陆晞很喜欢出门,她在院子里呆得很难受。你是她的哥哥,又说关系不错,应该体谅妹妹的心情。陆晞是个很不错的人,什么样的错事能让她禁闭那样久呢?”
路肃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但是他进来的时候,脸色本来也不很好看,不是很熟悉他的人并不清楚这微妙的变化。他看着这小姑娘,匪夷所思,他记得刚开始来到这个屋子里的云芸很腼腆很拘谨来着,她如今这样一副主人翁的作态是谁养出来的?陆晞吗?
想到这里,路肃的心情更差了。
他摸着袖口,一点点摩擦着边缘,“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说这话的?”
云芸刚要开口,路肃又一摆手,“算了。这是陆晞让你说的?”
云芸摇头,“我是陆晞的朋友,我只是不希望她难受。”
话刚出口,云芸发现对面的男人古怪地笑起来。他的表情很奇特,云芸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表情。
正当她想着,陆晞回来了。
从温室到主楼要一段路,陆晞抄近路从外面回来的,有些寒气。她记得云芸不受寒,特意脱了外套又烘了几分钟。她兴高采烈地拿着花环回来,刚过拐角就伸出手去,“云芸,你看这是什么?”
花环编得很笨拙,但是花很美。编的人很用心,花选的是很大颗的,刺也剃了干净,甚至还贴心地把梗收回去。当陆晞从拐角处出来,就看到路肃和管家在胎教室的门口站着,云芸在对面。她身边是胎教老师,正拼命朝她使眼色。
陆晞走上前,若无其事地把花环收回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云和芸两个字,读音类似,路肃分不清是云芸还是芸芸,但是看她们那样近,近到陆晞一进来就下意识站到云芸身边,想必那声,非芸芸不可了吧。
他冷笑出声。
陆晞左右看看,希望来个人和她解释下发生了什么。路肃很少回来,怎么一回来就出事?她把花环递过去,小心翼翼地给云芸带在头上,问她好不好看?她站在云芸身边,像极了从恶霸身边保护妻子的丈夫,此时就是丈夫在哄受到惊吓的妻子。
路肃的脸都要黑成锅炭了。
等陆晞把云芸哄好,重新哄进胎教室的时候,她顺手把胎教老师也推进去。云芸进去的时候还拉着她的袖子。好像担心她一样,陆晞免不得再哄一哄,让她安心。
把门关上,陆晞转过身去看路肃,见他一脸的寒意,禁不住笑道:“到底怎么了?”
她拉着他的袖子带着他往前走,“云芸那样好的脾气,你们说什么了,剑拔弩张成那样?”
袖子忽然被抽回去,陆晞手中一空,她去看路肃,就见路肃一句不吭,阴沉着脸。
陆晞气笑了,也不理他。她最近心情很好,懒得和路肃发脾气,他不让牵就不牵,陆晞也不是非牵不可。她索性双手插兜往前走,一直快到书房,路肃忽然往前两步站在她面前,把胳膊举起来。
甚至还晃了两下。
陆晞一下子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又笑,“不是不牵吗?”
然后她往前走,路肃就堵住路,她往左路肃就往左,她往右路肃就往右。到最后陆晞笑起来拉住他的袖口,牵着他往书房走。
管家早落在后面,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进了书房,她刚到椅子边要坐,就被路肃抢先一步坐下。她好笑地去寻新的椅子,就被他反过来拉住手,一拽一带抱进了怀里。
他什么也没做,没有吻也没有手脚不规矩,陆晞起不来也就由他了。她一边问到底怎么了,一边去够书桌上的字帖。她看那字帖有股潇洒风流的意味,不知道是谁的字。
她够到了字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一页页翻起来。
等她翻到中间,开始看笔法的时候,听到身后的人闷闷道:“你很难受吗?在家里呆着?”
这个话头一起,陆晞一转念,就知道他们刚刚在说什么了。
“难受么?”陆晞翻着字帖,“也不算。但是被关在家里总是不好受的。而且你不肯给我手机,电脑又不联网。这家里就像是一个笼子。我当然不舒服。”
“我看你在家和她呆得分明舒服得很。”
陆晞一怔,她又笑起来,“女人的醋你也吃啊?”
话已出口,路肃破罐子破摔,“我听张叔说你们一起睡,还一起读书。”他的下巴在她的肩窝磨蹭,“我们都没有一起读过书。”
他自然而然地向她撒娇,好像之前的那些龃-龉都不存在。陆晞自己这样可以,但是别人这样总觉得怪异,但是她又不好戳穿他,她如今还在伪装状态。
他越亲近,反而越方便才是。
于是陆晞认真想了想,摇摇头,“我们一起读过的,你忘了?”
她一说,他也想起来。不过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并不算很好,陆晞说的读书和他说的那种心相印的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他们说会儿话,路肃抱着她许久,自己心里那股醋意终于下去些许。路肃终于想起来这次回来做什么,他说目前的量最多只能再减去三分之一,再多了不行。
“好像他们最近新招了个有天赋的,说是原因在血液里面。她因为怀孕代谢量大,所以可以酌情减少些许。但是再多的不行。”
陆晞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见她没有再为云芸求情,路肃高兴些许。
“对了,马上要过年了。今年过年在家过吧,云芸不回家,她和我们一起过。”
路肃僵住了。
陆晞说了原因,路肃还是不愿意,甚至还趁机抹黑云芸。说新年血浓于水一家团圆的日子,云芸心也太狠了吧。
陆晞白他一眼,说云芸心狠,路肃怎么想的?云芸心再狠能有路肃心狠?他可是彻底把他亲爹送进了地狱。
虽然一起送进去的还有她亲妈。
一想到这儿,陆晞心情就差。她一使劲儿从他身上起开,路肃一下子想到自己说了什么,也自觉失言。
他从决定起就没有把路威当成他的家人,所以话出口根本没有顾忌。
两人不欢而散。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到了云芸预产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