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第一步剥夺掉他的整洁、尊严、羞耻、后面就是人格、心气、思维……
所有对牲畜来说奢侈多余的东西去掉,然后他就成了被驯服的猪狗。
不如就这么死掉。
他不止一次这样想,逃避一样总是想。
要死掉很容易,比坚持更容易也更好受。
但要这样安静地腐烂地死,死掉也沤成养料,供养这些蛆虫——他无法接受。
无论如何,不论如何!
……他们总要付出点代价才行。
少年身体消瘦,眉眼如兰菊雅致,此刻忧郁憔悴着,透出将要凋零的哀弱静美。
内心的呢喃本应无人知晓。
只在刚进来的阿烬眼中——那是几乎盖住他视野的烧灼爆烈、深沉暗涌的火。
恐惧、希冀,死去之人凝固残余的不甘悲嚎,那么多杂的情绪在这火光的照耀下都显得单薄且微小。
有更真切燃烧的火在阿烬记忆里。
头忽然疼得厉害。
不属于他的记忆彼此嗜咬,他的视线模糊起来,面色也变得惨白,只有那双浅金的眼眸依旧冰冷死寂,不带丝毫波动。
内心被自己的无能折磨凌迟的少年偶然一刻才注意到新来的男孩——浅色的眼瞳在昏暗处便也暗了下去,瞳孔野兽般紧缩着,像蝮蛇蓄势待发张开了獠牙。
七五三觉脖子发凉,为这后知后觉已经逼近的危险家伙。
他被吓出了汗。
很快,却有战栗的兴奋自脊背升起,电光火石一般直击到身体的每个细胞。
本能先于理性笃定,眼前的人必定不凡。
他觉得自己发疯了,一定是发疯了。
竟然不顾一切地想把筹码压到眼前比他还小的男孩身上,微弱的理智还在拉扯,敏锐沉重的情感却扑火飞蛾一样迫不及待将自己托付。
外来的猛烈情绪一下子冲刷下那股阿烬自己无力分辨的纷杂,阿烬有一瞬间似乎共感了其玉石俱焚的狠绝和压抑下愈发尖刻的怒意。原本彼此较劲的记忆像彼此争夺地盘的恶客,却有更气势汹汹地家伙闯进来,一巴掌扇在发呆不知管束的主人家脸上将其惊醒。
所有记忆和情绪都被顷刻间贪婪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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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秋,又是连绵的雨。这处房间是地下室,不可避免的潮湿。
地下室不算太小,住七个人还是够呛,哪怕他们都是不大的少年。或者说,正因为都是年岁不大的少年,各自有各自的打算和想法,难以磨合下矛盾才愈发严重。
昨天桐木远和池本快打了一架,桐木远今天准备离开时候被刚回家的七五三觉瞅了正着。
“抱歉,我最近不在家,有什么事情,愿意跟我说说吗?”
桐木远抿着嘴唇摇头,避开七五三觉的视线:“没什么,只是和池本性格不合。”
“觉哥别拦他,想走就走嘛!一屋子人就他混吃等死,我踏马太阳穴都差点被开了!艹!要不是……老子真想弄死他。”
池本快忽然从自己的房间里冲出来,愤恨地吼了一通,眼里满是排斥和厌恶。
“行了,也是你总使唤他。”
毛利拓马拍拍池本快的肩膀让他闭嘴,井口也走出来,沉默跟在后头。
毛利这段时间又长高了些,本来就瘦的身材这会更像个竹竿一样,露出的手臂肌肉很结实,眉眼乖张,耳朵上方还秃了一道斜长的疤,显得很不好惹。
他看向面带疲惫,身形文弱的少年,迟疑着试探:“池本使唤桐木远买东西,好几次没给够钱,嘴上平时也不干净,是他做的不对。但桐木远确实…差点就攥着钥匙砸他太阳穴上了。我们可是同伴,他能下这种黑手,共处一室,说实话,我也没法放心他。”
桐木远嘴唇抿得发白,低着头,只从牙缝飘出一句:“他没拿我当过同伴。”
七五三觉谁也没理,看向角落昏暗房间里静静看着这边的男孩。
“你觉得谁对?”
“吱呀——”
灰发金眼珠的男孩慢吞吞合上房门走出来。
“都不是好人。”
毛利拓马笑了,修长的手轻轻揉搓了一下他的头顶,带着点刻意的亲昵。
“我们这几个,除了你觉哥,谁在你眼里是好人?”
七五三觉也笑了,从胳膊夹着的文件包里掏出一张报纸。
“我正好要给你们分享一个好消息。”
毛利拓马下意识拿过那张报纸,又看着上头许多不认识的字抓瞎。
七五三觉直接给他们概括:“三姐他们完了。”
这个消息一砸出去,所有个人的小矛盾都要放一放,性情阴郁如桐木远也在呆了一下后便泄出惊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