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砚跟在齐愈清身侧穿过暗廊,齐愈清一言不发,唯有廊道两侧的屏风后地缝随着脚步声一盏一盏点亮。
屏风上旖旎绢画影影绰绰,沈扶砚容色自其中穿过,勾得人挪不开视线。
齐愈清心不觉又把袖摆捏皱,沈扶砚这是在故意挑衅他。
他将沈扶砚带去架格,无外乎想要宣示齐家权力。支开沈扶砚去哪里都可以,齐愈清一时兴起的念头,让他自信到几乎忘了他是在天下最为尊贵之人面前卖弄权势。
他亦步亦趋跟着沈扶砚的影子,他不想,不想让沈扶砚与他为敌。
朝堂、权势、皇储……乃至天下。
他可以分些给沈扶砚,前提是,由他来分。
“为何不带沈皎?”
沈扶砚的话正戳在齐愈清心思中央,齐愈清心头一跳:“陛下说笑呢。”
“朕从不说笑。”沈扶砚笑着说。
“谢大人是受家中所托,此事不好声张。”齐愈清解释道。
“所以与灼芳宫无关?”沈扶砚挑眉,凝着齐愈清斟酌的神色。
齐愈清骤然停下脚步,微微朝着沈扶砚倾身。低缓的声线缠绵悠长:“是与齐家无关。”
他快要及地的袖摆拂过廊柱,没过一会四周暗沉下来,廊道尽头的墙壁翻折。齐愈清好心提醒:“陛下当心脚下。”
齐愈清扣着沈扶砚手肘,穿过窄门进入楼体的另一侧。
冰冷的方砖映出沈扶砚的身影:“齐家做的什么主?”
声音在密不透风的空旷室内回荡,铜柱上微薄的亮光落在两人头顶,齐愈清神色藏在阴影里:“齐家不能做主,只是担心陛下不能得偿所愿而已。”
沈扶砚哼了声,借着柔光望向室内。金窗绣户的传闻竟然是真的,装得下人的宝箱横竖齐整地铺满了整个室内,两侧通天的架格最前端,摆着一方长案。
鎏金桌椅,铜黄灯台。一身白衣的齐愈清坐在案前,飘然像香炉里的一缕青烟。
沈扶砚从灯下穿了过去,还未靠近,便看见齐愈清安静地从桌上堆叠成山的细长锦盒里抽出一支,手背展卷,将纸上的内容摊在桌面。
齐愈清余光见沈扶砚晃悠着在身侧限定,指背划过其中一行:“陛下请看。”
沈扶砚透过他的鬓发看去,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散碎账目:“比起太常少卿买了什么绸缎……不如给朕看看,淮南使将十万两的花到哪里去了。”
轻柔的声音如同在齐愈清耳边呢喃,沈扶砚俯身看字让他极其不习惯。齐愈清撤下一只手腾挪出些许间隙:“淮南使远隔千万里,怎么会到五华楼来。”
沈扶砚笑笑:“万千珍宝进出五华楼,淮南来的货品最多。齐大人不知道,齐家总有人知道。”
齐愈清盯着卷轴上的字,一动不动。这些事情他从未和沈扶砚说过,难道柳容真将这些也和他说?可沈扶砚不是失忆了……
思索间,沈扶砚正明知故问地审视着他:“陛下想看,请容微臣几日时间查清。”
同样的卷轴齐愈清选出来许多,就在眼前小山似的卷轴堆里。沈扶砚迅速抽走其中一卷,银河落地似的从空中朝齐愈清摊开:“不必,这一卷没有,便找下一卷。”
长卷从齐愈清的袖摆上淌过一直落到地上,他捞起卷轴另一端,仰头望向沈扶砚。在那张认真的侧脸上看出一丝乏味,沈扶砚贴着桌边站着,似乎等得不耐。齐愈清缓缓垂下目光:“陛下……这卷也没有。”
沈扶砚吩咐道:“那就把剩下的都拿来。”
齐愈清又解开几只锦盒,在沈扶砚的审视下拆拆捡捡。
沈扶砚看得眼晕,倏然一抹金辉从眼前晃过。
什么时候齐愈清身上也有其他颜色了?
齐愈清封签解到半途被疑惑的视线截住,他扫了眼袖中,解释道:“长袖端正,偶尔却也碍事,常以此环挽住袖摆。”
他取下扣在手臂上的金环,放在沈扶砚掌中:“有些旧了,是我接手五华楼时从家里得到的东西。”
古旧的金圈随着齐愈清缓缓转动,几道划痕展露在沈扶砚面前。垂着的指尖在环上游走,若即若离地碰着他的掌心。
好熟悉的招式,沈扶砚心中了然,不理会齐愈清的试探。他仔细端详着浑圆的金环,上面的兽纹早已磨得残缺。
齐愈清识趣地收回手去,捻了捻指尖,欲言又止,终究重新埋首长卷中。
【好足的金~舒服~奖励!统统兑换真身一个!】
沈扶砚目光一凝,掌中忽然嘭的一声窜出来个圆滚的东西。除了质地像是奶糕般弹润,外形像极了贺朝澜那只胖鸟。
这团东西在齐愈清的金环上左右滚动,流连忘返。沈扶砚隐约觉得不妙:“你最好兑换点有用的东西。”
齐愈清看不见眼前的变故,只是敏锐地感觉到沈扶砚眼中忽然闪现的凌厉。自进入五华楼以来,沈扶砚一直无甚兴趣。他不由试探道:“陛下,金环有异?”
沈扶砚目光仍然停留在眼前忽悠忽悠的气泡上,耳边妖物格外凄惨地哭他始乱终弃。沈扶砚眉头紧蹙:“好足的金,齐大人怎么不嫌金器都是俗物,比不上白玉高洁?”
齐愈清轻笑一声:“陛下何必取笑微臣。”
“嗯。”沈扶砚将金环放在桌面上:“袖子确实碍事,齐大人带着吧。”
金环落在朱笔旁边,砚台,卷册,长案。
过于刻意的似师似友氛围里,齐愈清微微僵硬。沈扶砚眼中那点兴趣悄然消散,他从未以这样的装束面见沈扶砚,如今沈扶砚的眼里,齐家,齐愈清,甚至不如眼前这叠凑数的卷轴。
他起身去架格上寻了一阵,抱来更多的卷轴:“剩下的也拿过来了,这些是过去三月的往来,不知淮南府在不在里面。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