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恶劣,既然事关天家名声,你需得罚。”架在此处,沈海廷眯起眼睛审视着沈扶砚。他早已习惯沈扶砚受了委屈不哭不求,只是眼前的寿衣格外扎眼,沈扶砚少见的不肯罢休。
沈扶砚开口有些糯糯的:“已经让黄掌事回灼芳宫领罚了。”
听到灼芳宫三个字,事不关己的沈海廷眉头一跳,改口道:“此事尚未透出皇宫,不宜声张。让他在宫中受罚,在不许出现在雪庭宫里。”
沈扶砚早料到如此草草收尾,他脑中清醒目的也不在此处,神色却十分犹疑:“照例……”
沈海庭话中冷漠,不容犹疑,拍板道:“那便将他罚去掖庭,以儆效尤。常生,即刻去灼芳宫传旨。”
常生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沈扶砚走到他面前:“照例应当极刑累及九族,今日太上皇要小惩大诫,朕心亦是。朕愿彻查雪庭宫,助太上皇的惩治人心的决心晓谕宫苑。”
这一瞬他声音清晰果断,不给两人说话的余地:“常生,你去取名册点卯,将雪庭宫里不在簿上宫人,无罪者清出皇宫永不再用,有罪者宫规严罚,再不能出像黄管事这样的目无尊上之人。”
两人没想到沈扶砚还有这样的利落,眼下柳容真正想将灵堂一事搅浑,而沈海庭更是刚保下灼芳宫,不得已默许。
沈扶砚看着两人有些错愕的脸,不关心他们怎么看自己后,心中反倒舒畅。他从前不谋只是甘愿,如今他不愿,便也没人能在他身上占到便宜。
入夜,雪庭宫的人被遣得寥寥无几。
檐下空空,沈扶砚支着头静静看了会院中铜鼎的轻烟,困意上涌,他身子缓缓往圈椅里陷了陷。
“陛下”常生从捧着从棺材里翻出的寿鞋,俯身跪在沈扶砚面前:“棺材已经抬去听政殿,只有这双鞋了……”
沈扶砚抬脚道:“外头的人呢?”
常生膝行两步,小心翼翼将绣面红鞋穿到沈扶砚脚上:“宫人侍卫全都散走了,黄掌事那边奴才已经和掖庭的人交代过了,传的是柳容真希望好好‘关照’,不会让他死了。”
沈扶砚接过名册,见是最早先的记档,常生的名字和几个宫女写在一起,调来前的出处已经被墨水涂掉。沈扶砚过了一眼:“就这样吧,我回来前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
他起身望了眼月色,从偏门出了雪庭宫。
沈扶砚晃晃悠悠走在花影稀疏的宫道上,忽然发现今天的宫灯似乎有异。石头灯笼上未搁置挡风,寒风一起便会摇曳不清。但每隔三五盏,便会有一处极其明亮的灯火。莹莹透着暖意,让人心中安定。
沈扶砚借着微光穿过几道拱门,在梅园门口忽然顿住脚步。
镂花的门洞旁,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露出来。
墙那边传来纸张抖动的声音,隐约能听见斥责的声音。灯影一晃,似有棍棒打在脊骨上的闷响。
“您别打了,记住了记住了……”
“少废话,快背!”
“呜呜呜……背,背好了。太上皇口谕,涵岁帝执位期间疏德无才,朝纲倾颓。刺白绫鸩酒……”
懦弱的声音背完整段谕令,随即压抑着令人窒息的死寂蔓延到沈扶砚面前。
“你说陛下会相信这个吗?我害怕……”
“怕什么,天塌下来灼芳宫顶着。”
一墙之隔灯火晦暗,沈扶砚叹了口气。他毫不意外从前自己会被这么一道圣旨逼死,更甚,他恐怕还要大拜三回再自挂南枝。
“谁,谁在那里?!”
闻声的瞬间,隔墙后一声闷响,似乎重物落地。地上的影子倒了一个,那个唯唯诺诺背假谕令的宫人瞬间变了副面孔,怪异的影子跃上墙头,梅园中又有十数暗卫带着武器朝这边靠近。
月下寒光一闪,带着倒钩的锁链打在沈扶砚脚边,石子小路顿时翻起一块地皮。
沈扶砚转身便跑,一头扎进道边杂树林中。他先是撞在旁逸斜出的梅枝上,随后踉跄着跟着愈发密集的明亮宫灯跑进另一条小道。
灯火一晃,沈扶砚撑着矮墙才缓缓恢复些力气。四周静的出奇,他缓缓地回过头,只见,光秃秃的梅树顶上,立着一个修长的黑影。
沈扶砚再也跑不动了,而黑影手中的倒钩却越转越快。一触即发之时,沈扶砚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尖啸,树顶上的人突然被一团极快的东西撞了下去。
落叶四起,沈扶砚来不及反应就看见那团东西朝着自己冲来,呼啸而至的风中他手臂猛沉。沈扶砚惊魂未定地抬起眼帘,只见一只圆滚滚的隼落在手腕上。收起翅膀挺起胸脯,朝他晃了两下脑袋。爪子一抬,亮出脚上的金环。
这金环有些眼熟,和那贼人面罩上的金扣一个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