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没有想到于桃居然会找过来。
现在要是再想装作若无其事好像也不太可能。
不过春树的思维显然不能用常人的想法推断。
春树因为过分用力而显得狰狞的脸扭曲了一下,强行恢复成于桃熟悉的温柔笑脸,顺便松开掐着海斗脖子的手。
他刚才是真的想硬生生把海斗脖子给掐断。
于桃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哪里来这么深的仇怨。
“小老板,你怎么醒来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的责怪。
好像于桃不该这个时候醒来,然后撞破他想要杀人的场面似的。
只要他不看到这一切,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于桃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
春树表情转变得太自然,好像真的刚才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他的错觉似的。
他朝于桃走来,脚下却猛地一重。
是海斗奋不顾身地扑过来死死抱住了他的小腿。
“咳咳,桃桃,快跑!”海斗脸上还带着青紫淤肿的伤痕,本来很英俊而锋利的一张脸,出去晃一圈能收满满一怀抱的情书,现在被揍得鼻青脸肿,甚至显得有点好笑。
春树和他斗殴的时候看起来不少拳脚都往他脸上招呼去了。
“我早就说——他是个怪物了,咳咳……”
他话没有说完,春树已经冷了脸,重重一脚踩在他脖子上。
脚下用力想把这个多嘴多舌的废物天师的脖子踩断。
烦死人了,废物。
莫名其妙地夹在他和于桃之间说些让于桃怀疑的鬼话。
多伤感情啊。
应该把这张该死的嘴缝上。
“你住手!”
于桃慌张之下声音都发颤。
于桃想去救海斗,百目鬼却死死抱着他不愿意放手,他干脆低头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趁着百目鬼下意识松手的那一秒工夫,挣脱了他的束缚,跌跌撞撞地朝海斗跑去。
脚下却不小心踩到了飞溅出来的断掉的木框,双腿一软跪坐在了海斗身边。
他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一件襦袢,膝盖磕在地上立刻晕出两片青紫。
于桃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春树比他还慌,立刻也不管海斗了,抬脚把死狗一样的少年踢开。
“小老板,疼不疼?”
于桃现在看春树就像看披着人皮的怪物,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恐惧,努力想要挡在海斗面前:
“你,你不许伤害他!”
春树脸色一僵。
他眼底笑意冷淡下来,偏偏唇角还勾着,语气温柔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他朝于桃伸出手:
“小老板,到我这里来,你受伤了,让我看看你。”
完全忽视了于桃的要求。
于桃咽了口唾沫,他其实很害怕,连声音都发抖了,但是总想着不能让海斗死掉,只好努力鼓起勇气跟春树对峙: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你要是想献祭的话,你献祭我好了,我不许你动海斗。”
春树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他第一次对于桃用这么重的语气:
“于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语气里恨恨的,似乎想把这句话重新塞回于桃的肚子里。
一边的百目鬼脸色也变得好奇怪。
他骂于桃:“说这种话,你疯了?”
于桃耳边似乎听见了女人尖利的笑声。
他觉得脑袋有点重,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刚刚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脑袋就突然变得迟钝起来。
好困。
他努力对抗着这股突如其来的困意,用力睁大眼睛。
可是眼睛也无法控制地感到酸涩。
他只好,用尽最后的力气重复了一遍:
“不许你伤害海斗,要是想杀人的话,你杀我好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反正我本来就是要死的。
于桃迷迷糊糊地想。
他从来没有把海斗当做只是个普通数据流组成的NPC过,海斗会哭会笑,嘴巴很贱,这么鲜活的一个人,怎么可以把他当成冷冰冰的数据推他去送死呢。
所以,还是我去死好了。
于桃这么想着,再也支撑不住,阖上双眼,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可惜他并没有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于桃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倒在一片漆黑的暗室里。
双手双脚都麻木得没有力气。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昏睡前经历了一次体测长跑,手脚酸疼而没有知觉,好像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桃桃,你醒醒。”
是海斗的声音。
他还活着。
这真是太好了。
于桃眼皮沉重,视野里一片朦胧的暗色。
他抬起手擦了擦眼睛,鼻尖却嗅到一股浅浅的,极淡极淡的甜腻腥味。
是血。
于桃一愣。
他抬起手,视线渐渐地明亮起来。
原来是墙是上烛火很突兀地亮了起来。
于桃借着烛光,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被用鲜血画了奇怪的符文。
甚至连指尖上都细细的扭曲而陌生的字符。
于桃看不懂这个符文是什么意思,衣服袖子落下来,连他的手臂上也满是这种诡异的血符文。
于桃有一种被虫子爬了满身的黏腻恶心。
他下意识抖了抖,拼着无力的手脚艰难地坐起来。
然后发现岂止是手,他的四肢,甚至雪白的小腹,后背,都被人沾着血画出了血符。
于桃脚下,也是一个新鲜的,淌着猩红颜色的古怪阵法。
不会吧,我就随口一说,真的要被献祭了?
于桃咽了口唾沫。
希望可以死得轻松一点。
要是放血的话还是不要吧,那也太痛了。
可是他并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产生晕厥反胃的症状啊?
对了,海斗呢?
于桃顺着刚才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海斗被用粗大的铁链捆在了奇怪的祭台上,手臂上被割开了很深的口子。业已干涸的血痂凝固在他的手腕上。
他身体里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脸色和嘴唇都苍白得像尸体。
于桃身上这些血,都是他的。
可是尽管这样,看见于桃的目光,他还是挤出一个于桃熟悉的,张扬的笑来: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不要用一副看死人的眼神看本大爷啊,本大爷可是心甘情愿的。”
“哼,我早就说你那个管家不是好人了吧,你要是得了自由一定要快跑知道吗?千万别相信他,他就是个变态怪物。”
海斗喋喋不休地唠叨着,失血成这样都没能堵住他的嘴。
好像自己快要没命这件事先放在一边,还没有于桃能看清春树的丑恶嘴脸这件事重要。
可是他讲着讲着就没有声音了。
被放了血也没慌过的少年,看见于桃湿漉漉的眼睫毛时却慌得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他叹了口气,语气放软了哄他:
“桃桃,你别哭呀。”
于桃擦了擦眼泪,嘴巴很硬:“我没哭。”
海斗又不高兴了,他就是脾气很奇怪:
“我都快要死了,你都不为我哭一下。”
“算了算了,你哭也太难哄了,还是别哭了。”
好像于桃会不会掉眼泪比他要死掉这件事还重要得多似的。
于桃有点无语:“你不要说话了。”
海斗:“我都死了你还不让我说遗言?”
他就非得死到临头再嘴贱一下惹于桃生气似的:“我偏要说,我还要说我喜欢你,如果我没死我就追求你。”
于桃跳脚了。
他才不管自己身上这个阵法是做什么用的,只想快点走到海斗面前,然后揍他。
“不许追。”
海斗:“!我都要死了。”
小少爷到哪里都是小少爷,他天生的娇纵脾气,好像全世界都合该听他的命令行事。
是啊,他这么漂亮这么可爱,全世界就应该听他的话怎么了?
谁忍心看他难过呢?谁让他伤心都觉得自己是在犯罪。
“你不许死。”
少爷仰起脸赌气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