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白袍虾仁,一腔执念道:“炸个虾,别人不吃我吃。”
卓文清哭笑不得,看着他瞎折腾,明知道人家没有还要为难,服务生也只能苦笑着答应了。蒋岱阑这才满意,合上菜谱递给她,回头一看,正好看见梁览要去坐满桌唯一剩下那个位置,也就是卓文清身边。
在他到来前三秒,蒋岱阑毫不留情挤进去,大马金刀的坐姿,直率锋利,很干脆地坐下,冷淡的一张俊脸像别人欠了他钱。
梁览都走到他面前了,浓眉一凛,“几个意思?”
声音压很低,像是愠怒蒋岱阑的半路截胡。
蒋岱阑却丝毫不在意他的情绪,或者说他这个人天性霸道,就不会在意任何人的感受,拿起筷子挑了块狮子头,放进卓文清的青瓷小碗里,漫不经心说:“娱乐圈就这么现实,红的艺人坐主桌主位,想坐哪儿坐哪儿,不红的只能排队等着挑别人剩下的,你不满意,就去问你后爸多要点投资给剧组,片尾的冠名商会特别鸣谢你。”
就算梁览是位受过最高等学府熏陶的工科生,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住这么激,浓浓的风雨欲来势头,“那卓文清凭什么坐这?”
蒋岱阑笑得邪气,身上经年蕴养出来的反骨昭然若揭,“凭我想让他坐这。”
梁览被他气笑了,“行。”他坐到卓文清对面,一身的绅士风度转化成恶狠狠的戾气,卓文清看他那眼神,心知这结下的梁子是解不了了,从蒋岱阑在记者面前对他出言不逊起,到今天公然挑衅。
什么仇啊?
卓文清低头吃饭,不管他俩闹成什么样,饭是要吃的。他不挑食,小时候不吃蔬菜,他爸抄着拖鞋底满大院揍他。
大少爷们之间财富地位的斗争,跟他一个普通小演员没关系,这么好的饭不吃多可惜,他的平民胃好久没装过这种奢侈品了。
这顿饭吃的很饱,酒席散场后,廖原带着全剧组人员给金主们告别。待到人群走光,蒋岱阑才发现卓文清不见了,问过沈煜才知道,卓文清被梁览叫走了。
楼梯间里,卓文清喝得醉醺醺的,神志勉强能保持清醒,扶着楼梯凳坐下,看着梁览越来越近,直到挡住了头顶的走廊微光,声音越来越近地问他:“中元节要到了,要回烈士陵园祭拜他们吗?”
“回。”卓文清嗓子发软,干咳一下清清嗓子,“我给我爸扫墓。”
说到这个,他眼圈红了,忍着眼泪没哭,陌生人面前不流眼泪,流血流汗也不流泪,他记得的。他拍拍裤子上的土,起身要走,梁览却拽住他的裤腰,“你等等,今年跟我一起去,行吗?我俩一起。”
卓文清心里百转千回,觉得梁览不配去看梁叔叔,小时候叔叔对他那么好,他这么多年都不回国扫扫墓,现在装什么孝顺?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搞不好还要发通稿宣传一波,顺便让星途更舒坦一点。
卓文清扒开他的手,一根一根的,发着狠劲儿,喝了酒舌头钝,仍然道:“不用你去看,他们俩的家,我照顾得好好的。”
甩开梁览走出楼梯间,卓文清却觉得自己不该说那种话,血浓于水,梁叔叔怎么会责怪亲生儿子?于是,他说:“你有心的话就去吧,他在天有灵,一直念着你回家看他。”
再也没有别的话,关上铁门,将旧时故人独自留在昏暗里不管了。酒意上头,卓文清摇摇晃晃的站不稳,擦了下眼,正好看见蒋岱阑站在他身前,探究的眼神打量他。
卓文清没有酒后跟人胡讲心事的习惯,若无其事地撸了把头发,淡淡说:“走吧,回家,对戏。”
明天的戏不少,五页纸的内容足够他俩磨三个小时,蒋岱阑虽然对演员这行儿不精通,但大小也算半个演员了,眼神看了眼那门里,猜不透为什么卓文清的眼睛是红的。
蒋岱阑浑身酒气,但是没醉,“你们吵架了,还是他欺负你了?”
卓文清拽着他袖子,把他往门口拉,“别惹事,走了。”
他怕蒋岱阑跟梁览醉酒闹事,不好收场。好在蒋岱阑居然乖乖听话,跟他走了。
俩人驱车回了租房,过程很安静,谁也没说话。蒋岱阑把车停在楼下,跟卓文清上楼。拿到了剧本,俩人来在侧卧里,今夜雨终于停了,外面漫天的星星,蒋岱阑点灯,俩人对戏。
整整五页纸,对了两个小时,醉酒一点没耽误他俩的事儿,卓文清越对越精神,最后一段戏,他几乎是默背下来的。
这段戏要关灯。蒋岱阑拿书柜里的贝壳吊坠当项链,送给“叶杉”当礼物,卓文清又惊又喜,偏要端着矜持,不仅不笑,还低头让他给自己戴上。
蒋岱阑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颈椎骨骼。
卓文清说:“谢谢你的礼物。”
珍珠白的贝壳温润细腻,坚硬的质地,却流露着柔软的光泽,星星点点,卓文清对着天空看吊坠,眼眸中醉意朦胧,像是欣喜极了,只是他眼底那种淡淡的空洞显得忧伤。
这里要切镜头了。蒋岱阑却蹲下身,提着那颗珍珠说:“你笑笑。”
卓文清顿时眼露迷茫,但还是依言轻轻笑了。
蒋岱阑把珍珠贝举到他脸颊上,左右端详,他在想,这颗珍珠贝怎么能和他的酒窝一样圆、一样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