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梵变换成张瑞临的模样站在道观的房顶上向下眺望,煞阵已经完成十之八九,融合了诸多冤魂的狰狞鬼脸也瞪着猩红色的眼睛,漂浮在辛梵背后,沉默地凝视着员外府内如临大敌的匆忙。无数冤魂在辛梵耳边絮语,嘶吼出生前遭受的折磨,有人被张瑞临当作炉鼎耗死,有人被张瑞升当作玩物玩弄而死,还有一些婢女,一些过路人。
“等等,再等等。”辛梵自言自语道,然后从塔顶一跃而下。
辛梵找人把小厨房后院槐树下,红冰妹妹的尸骨也挖出来,一并丢到阵眼中,给这场复仇又添了一把火。
小厮做完二爷吩咐下来的事情,战战兢兢地向他请示。辛梵化作的二爷有些嘲弄地摇摇头,说了句“人之将死”,便转身离开。
夜风的呼啸中加了许多冤魂的嘶鸣声。王小仅这具身体单论修行而言不算有天赋,老老实实地修炼,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和金丹修士硬碰硬,但辛梵也没打算硬碰硬,她脑子里那些歪门邪道就算是大乘修士来了也要掉一层皮。能用武力用武力,能用智力用智力,总不该让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好过。
张瑞升提着一盏夜灯穿过花园敲响了道观的后门。张瑞临低着头把他请进来。
“弟弟,你交代我的事情我都办成了。”
张瑞临还是低着头,斟了一杯茶递给他,“怎么会有这么多?”张瑞升接过茶浅酌一口,茶水很凉,他又将茶杯放在桌上。
“有些骨头早就丢失不见,下面人偷奸耍滑,随意扔弃在后山,被野狼叼走食之,你也不能让我去应许之地找狼要回来吧。”
“所以你又杀人了?”张瑞临抬起头,张瑞升这才发现他神色里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狂喜。
张瑞升点点头,颤抖着后退了两步。他不是没见过张瑞临对着那些炉鼎食其血肉敲骨吸髓的模样,他躲在道观里茹毛饮血,嘴里咀嚼着白日里还管他叫叔叔的男孩的头皮,他说他在修炼,张瑞升满眼厌恶地看着他,好好修炼吧,怪物,他心里想。
但今天夜里的张瑞临不一样,他表面看起来更平静可实际却更癫狂,仗势欺人和不计后果,当然是后者更可怕。他总在想,如果没有权势没有金丹,他张瑞升和张瑞临其实就是两条胆怯怨毒的狗。但现在的张瑞临太不一样了,让他既厌恶又害怕。
“你是不是在期待些什么?”张瑞升开口问道。
张瑞临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当然啦。明晚子时,召集全府人在后花园集合,让我们见势一下此阵的威力。”
“你说话怎么这么奇怪。”张瑞升心里其实有很多不好的预感。
“我压力太大,还有,记住,一个人都不许放过。”张瑞临蜷缩在阴影里,咯咯地干笑着。
夜幕数着一二三四平稳地落下来,员外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挤在后花园里,等着张瑞临念咒。这几天府内众人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为此阵做准备,都没人给花园里的芙蓉浇水。芙蓉花娇嫩的花瓣泛起一圈死气沉沉的枯黄,辛梵低头看到了,说了一句可惜。
她早将红冰安置在后花园对面的塔楼里,红冰还在疑问小仅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她站在塔楼顶层向下望去,看到那个白衣服的道长手舞足蹈地结印嘴里念念有词。
“无辜之人啊,冤死之人啊……”
“今夜我将予以你们重生……”
马夫感觉到有几滴水落进他的领口里,他伸手擦了擦,本以为是今夜要下雨,却是满目的猩红色。他抬头向上望,一颗巨大的头颅在空中显形,不断有腥臭的血液顺着她的舌头滴下。
众人听到马夫撕心裂肺的尖叫,也抬头望去,怪不得今天是十六所有人却没望见月亮,原来这个花园都被那张狰狞的鬼脸笼罩着。随着张瑞临的咒语,这鬼脸逐渐膨胀,抽搐着长出四肢。
张瑞升求生的本能迫使他阻止张瑞临,可还没待他近到张瑞临的身,鬼脸的嘴巴迅速落下,锋利的獠牙将他的头颅一口咬下。腥臭的血液溅了辛梵一脸,她褪去了张瑞临的模样,看到张瑞升的惨状狂笑着鼓掌,“有罪之人能看到,无罪之人看不到,现在,大审判开始!”辛梵在一片火光和血色里兴奋地尖叫道。
辛梵是生下来就这样的吗?好像也不是,她十几岁的时候还能做到放自己的血去救一个陌生人,断缘尼姑倒是真真把她教养成一个善良的凡人。可是呢。从她被霍芪逼进万魔窟,万魔窟底的挣扎太痛太冷,无数魔魂撕咬着她,她眼睁睁见着自己的左腿被几只魔魂争夺着吞吃如腹,血像今天一样溅到她脸上,她如果不这样,那万魔窟底八十二年每分每秒都足够她死一万次。
辛梵自认为没做过坏事,但她也不否认自己是魔,她魔在哪里呢?她不信任因果,她必须要亲眼见着有罪之人付出代价。
这怎么会是防御阵呢?不过是以骨为引,将府里的冤魂聚集到一起形成煞,越是尸骨未寒煞越凶。然后冤有头债有主,剩下的辛梵自己也不知道。只有煞的仇恨得以疏解,怨气才会散。
辛梵歪着头看向地上那具绫罗绸缎包裹的无头男尸,无可奈何地说道,“哥哥,我给过你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