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什么花样也没有吗?”发髻上插着青蛙腿的老板娘从狭小的铺子里钻出来,惊叹,然后对着斐尔德行礼:“大人。”
老板娘看着希尔维亚:“这是您的侄子吗?大人?”
斐尔德促狭地笑了笑,没有戳穿:“他看起来很可爱?”
老板娘忍不住点头:“戒指上什么都没有,一看就是个单纯到惹人怜爱的好孩子。”
这时候另一位痞痞的年轻客人被哥哥带着过来,买了一个瓶子。同样敲碎,金属凝固成了张牙舞爪的骷髅戒指,左右还抱了两个妖艳的人鱼。
那复杂的花样,简直像装了个盆景在手上。
那年轻魔族的哥哥看了,很满意地一把敲在弟弟后背:“不错,有你哥哥当年的风范!”
希尔维亚挑眉,拿着手里的戒指问斐尔德:“这是什么?叛逆程度小测验?”
斐尔德说:“希尔,活银是有灵性的,他看到你灵魂是什么模样,就会变成什么模样。所以活银戒指是独一无二的。”
他微笑着,从希尔维亚手里拿起那枚戒指,不容拒绝地套上了那冰雪一般的指节。是左手无名指的位置。
“希尔,喜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希尔维亚低头看着戒指。斐尔德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人在思考这戒指现在出手还能值多少钱。
斐尔德:“来到龙巢的魔族都会买一枚活银戒指,活银戒指可以储物,放在戒指里的东西,不会被债务契约强行收缴。”
这也就是说,希尔维亚现在想要自己持有什么东西,就可以放在这个戒指里,不会被学校的欠款契约强行征收抵债了。
这是足以吸引人的,希尔维亚瞬间改变了主意,没有再往下撸这个小银环。他甚至也懒得调整戒指的位置,就这么戴着了。
这枚银色的戒圈确实很好看,简单的一圈,漂亮精致。
希尔维亚留意了四周,少数一些魔族手上也戴着活银戒指,都是花样繁多。只有他是素面银圈,仿佛昭示着他灵魂的空洞和苍白。
他仍旧是面无表情。
但是斐尔德捞过他的手,俯身在他戴着戒指的指节吻了一下。
魔族微笑着抬头,深邃的黑眼睛里是无限的惊叹和赞美,仿佛那枚简单的戒指是什么大师创作的孤品。
他牵着希尔维亚,把这条街从头逛到了尾,在每一家店都买了东西。
但是在每一家店都没有付钱。
希尔维亚:“……所以这条街都是你的。”怪不得活银戒指店的老板娘认识他。
“差不多吧,平时是怀特在打理。”斐尔德漫不经心地逛,“如果不是我的也没关系,把老板打一顿应该也不用给钱了。”
“……”
斐尔德笑笑,笑容里难得有些怀念:“我还小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集市了。有一次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玩,不知道买东西是要花金币的,逛到什么喜欢的就直接拿走。”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希尔维亚一时间一言难尽。
看来斐尔德出身相当不错,他甚至对于货币没有概念,这说明,在他小的时候,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是他想要的,都有人为他准备好,伸手就能得到。
这样的例子在人界不是没有。历任被终生养在神殿里的圣子们都是这样,一辈子连沾泥水的土地都没有踏足过,更不知道市井中平凡的人们是怎么艰难地操持着生活。
如果他不是在十八岁才被接回神殿,他一定也是这样。
位高权重的大恶魔领主接着讲小时候的事情,竟然半点不羞涩:“然后,整条街的老板都在叫着抓小偷。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一个火球轰过来……场面最后变成大乱斗,我一个就把他们全打趴下了。”
他叹息一声:“闹得这么荒唐,就被我父亲知道了。”
父亲这个词,让希尔维亚听得有一丝不真实感。斐尔德这老家伙多少岁了,他小时候,那得是好几百年前了吧。他的父亲……那又得是多少岁的魔族?
“我父亲他,非常非常温柔。温柔得与他的身份都不符了。”斐尔德眼神里升起一丝怅惘,随即从回忆里抽身,低头看着希尔维尔亚笑笑,“他如果见到你,一定会很喜欢你,他喜欢漂亮的乖孩子。可他死了。”
希尔维亚:“……”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斐尔德:“再说回来,他知道了这件事,然后他就——把这条街都买给了我。还有王城附近所有好玩的街道,一共一百八十多条街。”
“……”贫穷的希尔维亚沉默半晌,干巴巴地说,“挺好。”
他现在其实略微有些尴尬。身份使然,他很少遇到这种“讲小时候的故事”的场合,即使是和最亲密的战友,也没有过。
特别是,他的身世在旁人看来会有些悲惨,跟人聊起来,怎么都有一种在诉苦或者撒娇的怪异感。
斐尔德一笑,拉着他继续逛街。希尔维亚虽然没有那么热衷,但是斐尔德挑选的东西全部非常合他心意——都是一些魔法道具,不需要魔法或者需要很弱的魔法就能使用。
坚韧隐形的蜘蛛丝,追踪人踪迹的魔药花粉,隐匿行踪的隐身斗篷,在地上绊人跟头的小地刺,喝了叫人昏昏欲睡的迷药,能短时间束缚敌人的蛇皮……
总之,武装得非常全面。
基本上,以希尔维亚的本事,即使魔力低得几乎没有,拥有这些也可以出其不意地弄死很多魔族。
他越发搞不明白斐尔德到底是怎么回事。
斐尔德目前是知晓他最多秘密的魔族,也最能察觉他的可疑之处。当斐尔德的潜在危险高于他的利用价值了,希尔维亚是一定会想办法杀了他的。
斐尔德应该也能想到这一点,可是他似乎毫不在意,还给自己增添力量。
是过于自信,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伤不到他?
希尔维亚将戒指在指间转了两圈,继续走着,直到一家酒馆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家破酒馆,建造屋顶的木材横七竖八地戳出来,窗户的一角已经被打碎,甚至没修补,又破又寒酸。但是在屋顶上,挂了一对仿佛能把人目光吸进去的巨大魔角。
那魔角崎岖高耸,整体是晶莹剔透的血红色,如同宝石。
希尔维亚盯着那对魔角,直觉地感到非常不舒服。
他问:“那是什么?”
斐尔德随意扫了一眼:“那是上一任魔王的魔角。”